林淼的眉眼瞬间变得温顺:“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着急才突然有的力气。”
“真的?”
“嗯。手臂现在很酸。”
武宁悄悄松一口气。
见武宁想摘下草帽,林淼抬手给他重新戴好,提醒道:“我看见周向阳往这边来了。”
武宁闻言立马把草帽往下压,遮住了脸,那小子肯定是来看林磊的,绝对不能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太丢面了。
“手疼不疼?”
武宁在林淼面前并不逞强,他老实地点点头:“有点疼。”
林淼迅速往四周扫了几眼,看比赛人实在太多,此时离开有点突兀,好在大家都看着池塘,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挣扎几轮,林淼最后还是放弃了心里的想法,皱着眉头叮嘱武宁:“去换身衣服,再到沈郎中那重新包扎,手臂要紧。”
“还能站起来吗?”
人还没回答,岸上又是一阵欢呼声,马滔那一组抬高了渔网,里头白花花的全是鱼,武宁这才想起来还有比赛,他赶紧拍拍林淼肩膀:“快快,快去,还有最后一网!”
周舟跑下来扶武宁,月哥儿站在塘边等他们,水里的林磊四处张望找人:“阿水!”
郑则注意到周舟不在原来的位置,顺着他跑动的方向看,发现了湿漉漉坐在石头上的武宁,和泡在水里看着他的阿水,当即制止石头,让他不要喊了。
林淼回头看了武宁一眼,“你们快去吧。”这才往竹筏那头游去。
武宁还想看完比赛,周舟和月哥儿把他拉走了。
和虎子一起跑来的周向阳疑惑,他小哥怎么走了?很快又被水里的林磊吸引,他们要起网了,周向阳兴奋地大喊:“石头哥第一名!石头哥第一名!”
武宁实在怕被阿娘知道,脚刚好就去玩,还落水,光想想就害怕,周舟只好先带着武宁回家,找出自己的衣服给武宁换上。
“弟弟,衣服好紧啊,我都怕给穿崩了。”
周舟帮他把湿衣服晾到外面,这会儿烈日当头,便安慰他:“没事,就穿一会儿,等我们从沈郎中那回来,你衣服就干了。”
三人整理好后出门,还隐约听到了村长敲锣的声响,看来比赛结束了,月哥儿说:“不知道谁能得第一呢?”
武宁疑惑:“你怎么不说是林磊?”他们三个也没这么弱吧。
月哥儿心里一紧,以为是自己对林磊关注过多,被武宁发现了,却又听得他说:“不过林磊太笨了,鱼往哪里跳他都不知道,估计争不到第一。”
说完还肯定地点点头。
月哥儿暗自松了口气,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天爷,他到底对直来直去的武宁是有什么误解。
等他们从沈郎中那回来,郑则和林家兄弟已经在家了,兜着网正在院子里分鱼,池塘里的鱼按每家的人口分,参加比赛的每人多分一条。
林家六条,郑家五条,武宁家那三条已经分出来装在木桶里,周舟好奇问:“彩头是什么?”
林磊大笑:“是一个大冬瓜!好家伙那冬瓜有猪仔那么大,村长这回下血本了哈哈哈哈哈。”
武宁凑上去:“那谁得第一?”
“还真是巧了,马滔那小子今年竟拿了第一。”
武宁继续问:“那你们呢?”
林磊没了刚刚的乐呵劲儿,摸摸鼻子叉腰望天,不回答了。林淼说:“我们没排上名次。”
武宁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吁,明年换我去!”
林磊刚想反驳,见到月哥儿也在,转而对月哥儿说周向阳已经把四条鱼带回家了,“我帮他用稻草绑好的,回去后最好放水桶,还能养几天。”
月哥儿低着头,小声谢过,和周舟武宁道别后先离开了。
林磊又捡起话头,对武宁说哥儿不能参加,武宁骂他拉网不看鱼,林磊说好过他站着都能掉下池塘,总之两人糊里糊涂争吵起来。
郑则背对着他们收拾渔网,开始安排:“我等会儿去村长家还渔网,石头拿鱼回家吧,泡泡水,”郑则偏头看了林淼一眼,“阿水,你帮武宁把桶提去山脚。”
吵架的两人停下来。
武宁听是让林淼帮忙,便没有异议。
林磊也没意见,早点回家他还能快点换身干燥衣服呢,提了桶和弟弟说声就先走了。
武宁抬脚也要走,还是周舟想起来:“宁宁,你要换衣服。”
对哦,不换衣服就被阿娘发现了,绣着大黄的布袋晾干了,也背上,看完沈郎中后,原本装着钱的袋子就瘪掉了,武宁撇撇嘴,心疼他的钱。
*
郑老爹和郑大娘看完捞鱼比赛,意犹未尽,在塘边和村民闲聊,人全部散完了才跟着离开,等他们到家,家里已恢复往常平静。
一条胖头鱼,四条大草鱼,个头都挺大的,拥挤地在木桶里挣扎,郑老爹想了想,去角落里搬来一个半大的水缸,这个缸,是郑则还小的时候郑老爹用来装水晒太阳,水晒热了给他洗澡用的,省了柴火,这会儿用来装鱼正好。
三人站在缸前看游动的鱼,商量着怎么吃,鱼游得都还挺有劲,看来能活好几天,他们也能养着慢慢吃。
郑老爹指着一条草鱼说:“这条做酸菜鱼吧,之前腌酸菜给粥粥说好的,做酸菜鱼给他尝尝。”
郑大娘:“那可行,剩下的呢?”
“红烧鱼,蒸鱼,炸鱼块,想怎么吃怎么吃。”
这时郑则还渔网回来了,也凑过来看,一眼先看到了抬头嘴巴一张一张的胖头鱼,他不知想到什么,默默笑了一会儿,说:“要不今晚吃个剁椒鱼头?”
郑大娘:“那今晚吃不成,辣椒还得提前腌一腌,”又问周舟:“粥粥想吃什么,酸菜鱼?”
周舟点点头:“酸菜鱼也好吃。”
捞了郑老爹指名的那条草鱼,郑则在井边洗手,顺便把鱼杀了清洗干净,娘俩这才提着回厨房忙活。
周舟拿刀站在案板前,看着已经没动静的鱼,表情有些茫然,郑大娘得知他不会弄,便接过刀,只见她切下鱼头,按住鱼脊把鱼分成两半,再拿起其中一半取下无鱼骨的一块鱼肉,菜刀斜切,片下轻薄的鱼片,另一边鱼也如此处理。
鱼肉片好后放入木盆,交代周舟洗净沥干。沥干的鱼肉放入宽口碗里,切了葱姜蒜放入,又撒了些盐抓着腌制,等鱼片入味,又加了谷物粉糊抓匀,上浆后的鱼片滑溜腻手,做出来的鱼片口感也更嫩些。
郑大娘:“粥粥啊,去捞两颗酸菜来。”
“嗳。”周舟拿着碗去了,还没清洗的酸菜酸味弥漫,刺激着人的嗅觉,连带着舌头也不由自主分泌口水。
周舟捧着洗好的酸菜进屋:“阿娘,我口水都酸出来了。”
郑大娘哈哈哈大笑,把酸菜扒开,掰了里头嫩嫩的菜心递给周舟:“来,吃吧,先尝尝味。”
酸菜脆嫩,酸爽可口,周舟嚼着咽下,眯着眼睛抖了抖,哇,又酸又好吃。
热锅烧油,葱姜也入锅,鱼头和鱼骨切块后倒入,煎久点,最好煎到金黄,这样煮出来的汤没有腥味,接着把酸菜和辣椒倒入一起炒。
酸菜一接触热油,酸味挥发更重了,又香又辣,后院的郑老爹馋得不行,不由自主地走进厨房,转了转,最后也掰了片酸菜吃,挨了郑大娘一下打才走。
等锅里的酸菜和鱼头鱼骨炒得差不多,郑大娘让周舟提着茶壶里的热水倒入,又加了浊酒和盐提味,拨旺柴火,等锅里的热汤滚一会儿,郑大娘便交代周舟:“去拿咱家最大的一个汤碗来。”
用笊篱捞出鱼头鱼骨和酸菜垫在大汤碗底部,把上浆的鱼片放入锅中烫熟,锅中的鱼片粘成团,需用筷子轻轻搅开,等锅里的酸菜汤滚开,用汤勺舀到大碗里,酸菜鱼就做成了。
郑老爹不用叫,自己洗了手又擦了桌,还给家人拿了碗筷,就等酸菜鱼上了。
郑大娘笑骂他:“瞧你这馋样!”
鱼是今天刚捞的,现杀现做,十分鲜美。鱼片充分吸收了酸菜的酸爽滋味,吃起来鲜嫩紧实,柔嫩细腻,酸菜脆爽可口,开胃解腻,周舟埋头大吃。
郑老爹慢悠悠地夹了一片鱼肉,又美滋滋喝了一口酒,那神情别提多美了。
郑则捞了鱼肉加到周舟碗里,不忘提醒他:“小心点鱼刺。”
郑大娘看着家人吃得开心,心里也十分满足。
夜里洗漱后,夫夫俩在屋里坐着。
郑则找出香膏,挖了一些抹到周舟手上,帮他揉匀。起初哥儿刚来家里,人还晕着,郑则给他擦手,那双手的触感至今都还记得,软乎柔嫩,如今再握着,只觉得掌心纹理明显许多。
他们成亲后,郑则每天晚上都用香膏给他抹手,但还是抵不消他在家每日忙活留下的痕迹,郑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周舟看他低着头,久久握着自己的手,神情有些低落,猜到一点点他的想法,抽出手去反握他的。
“郑则,你干嘛。”
“你忘记啦,我一开始就说是要来帮家里干活的,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你别多想嘛。”
郑则抬头看他,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了,只把人搂到怀里,紧紧抱着。
周舟顺着他,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等郑则情绪平复了一些,他想起今日疑惑的事,抬头看郑则,问道:“你为什么,让阿水帮宁宁提水桶去山脚?”明明他还完渔网回来也可以提的。
郑则闻言低头看他,但笑不语。
周舟一开始皱着眉头不解其意,慢慢地,慢慢地,他瞪大眼睛,惊得直起身子,“林淼……宁宁?!”
郑则还是笑。
周舟着急地去掐他的脸,逼他回答:“是吗,是吗,是不是!”
郑则假意躲开,任他掐了一会儿,才笑着点点头,“嗯,阿水喜欢武宁。”
周舟忍不住去回忆他们几个聚在一起时的相处细节,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林淼藏得好深啊!
“你怎么知道的?宁宁知道吗?”
郑则:“今天确定的,武宁不知道,你也别声张。”
周舟还是不解:“可他们都没有交流的……林淼,什么时候的事?”
郑则想了想,说:“阿水小时候喜欢和武宁玩,那会儿明显一点,长大后疏远了些,我以为他歇了念头。”
周舟沉默了一会儿,为林淼担忧:“他完了,宁宁根本没有情爱心思。”
“婶娘和勇叔断然不肯让宁宁嫁出去的,秋叔和阿贵叔也不会同意林淼上门。”
*
林淼提着水桶默默跟在武宁身后,武宁走在前头当着他面,说他哥的坏话,“……他怎么好意思说我!明明就是他自己脑子不好使……”
武宁吭哧吭哧嘴巴说了一路,好像才记起林淼是林磊弟弟,他倒是没有不好意思,停下来,转身对着人说:“你哥是你哥,我可没有说你啊。”
林淼点点头,顺势问他:“沈郎中怎么说,你的手还疼吗?”
武宁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毫不设防:“它总是疼的,夜里也疼,也有点痒,沈郎中说是骨头在长呢。”
“今天还好,只是沾了水,没有磕到,换了药就好了。”
武宁向前走了一段,想了想对林淼说:“谢谢你今天捞我啊,你想要什么谢礼?也不能白白让你捞,费老大劲了。”
又礼尚往来关心了他一句:“下次别逞强啊,你手还好吧。”自己还挺重的,阿爹背他下山后手酸了一天呢。
林淼抬头看着他后背,说:“我的手还好,上次的肉干挺好吃的。”
武宁惊讶地转头看他:“真的?那辣口的你喜不喜欢?”那肉干是他为数不多会做的吃食咧,竟然这么有眼光,和周向阳有得一比,不错不错。
“嗯,喜欢。”
武宁还挺开心,“那我明天拿给你。”
两人又没话了,沉默着走到小坡底下,林淼往上看了一眼,他是想一起走上去,但不能这么冒冒然上门,他把桶放在地上,停下了。
“武宁。”
武宁回头:“嗯?”
“明天我在接亲路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