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过去小半,有人问及谈四小姐怎么不知去向,正纳闷间,百年花园洋楼的灯光渐渐暗了,所有光亮投笼到二楼某个开放式的花厅。
水晶三角钢琴旁,少女一身鹅黄色礼服,裙摆如张扬的孔雀羽毛款款落在地上。
随着她按下第一个琴键,霎时响起流水击石的清脆声,整个花园瞬间被钢琴声席卷,震颤而激荡。
是《华丽大波兰舞曲》。
孟九轶也勉强会几首曲子,但缺乏专业的学习和条件,用自己中肯的评价就是,和弹棉花没区别。
她站原地痴痴地看着,恍然想起多年前刚回孟家的时候,十五岁的孟音彤坐在客厅的施坦威钢琴前,闪闪放光,琴声随着手指飞舞,而孟九轶像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眼里尽是趔趄和自卑,看着她爸爸的另一个女儿。
孟音彤弹完,高傲地走向她。
“你是佣人的孩子吗?”
她不是,但也永远进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随着最后个琴键落下,雷霆般的掌声震响孟九轶的耳畔,她弯起嘴角,也跟着鼓掌。
一曲毕后,谈霓下楼时从容地和对方握手,她只是淡淡的弯唇,那股千金小姐的贵气便不自觉流露。
看到不远处的孟九轶,她笑道。
“九轶!”
孟九轶缓缓上前,真诚道:“今晚的曲子特别动听,连我这个外行都身临其境。”
“谢谢。”
谈霓目光赞赏,“这套礼服真的好衬你,本来以为我哥只是随便选的,没想到这么漂亮。”
孟九轶瞬间被定住了,连表情都变得僵硬。
“这条裙子...是你哥挑的?”
谈霓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是啊,我有选择恐惧症,pr送来的lookbook那么多,我就让他帮我挑啰,对了你还没见过我哥哥吧?”
谈霓四处瞧,就见谈屿臣和一群公子哥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唐柠也在,递给他一杯气泡酒。
谈屿臣接过但没喝,拿在手里轻晃。
她挥动手臂,“哥——”
孟九轶没来得及阻止,谈屿臣已经侧过头来,有人正好到他跟前,折腰寒暄,完美错过。
谈霓要去找他。
孟九轶赶忙拉住,“算了!你哥挺忙的,而且也没必要——”
上回被他威胁成那样,孟九轶现在最不愿意见的就是他。
“不行!”
谈霓非得过去,不知道在讲什么,他淡淡睨过来一眼,孟九轶的心跟着紧了紧。
好说歹说,反正是把人拉了过来。
这下轮到孟九轶无措了。
满目的西装革履里,就他穿着件拼接色的衬衣,肩膀很宽,衣摆隐隐鼓着风。
这身行头不像来参加宴会的,倒像是游离花丛后顺带回个家,浑身流淌着纸醉金迷的倦怠。
随着他们走近,男人的眉骨,鼻梁愈发清晰。
孟九轶蜷紧了手指,这个人应该不会在公共场合给她难堪吧。
她演戏还行,在想应该做什么样的表情,才像是第一次见面。
转眼人已经到跟前,谈霓道:“哥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九轶,说来你俩上次在医院怎么没碰到呢?”
她凑在他耳边,“是不是超漂亮?”
谈霓以为是悄悄话,殊不知孟九轶听个一清二楚,直呼苍天。
谈屿臣眼皮慢慢往下滑,眸光轻落在她脸上。
孟九轶眼睫垂落,睫毛颤动的弧度代表她的羞涩。
“你好。”
她没看他,也不想看他,自然不曾瞧见见谈屿臣眼中的玩味。
但是那道目光久久落在她头顶,久到孟九轶都快维持不住表情,谈屿臣才伸出手。
“你好,谈屿臣。”
“孟九轶。”她轻轻回握。
两只手短暂交握时,男人手心温热干燥,有力地握了她一道。
谈屿臣道:“礼服很衬你。”
谈霓理所当然:“那还不是哥哥眼光好。”
孟九轶巴不得这茬赶紧忘了,偏偏又被大小姐提起。
她脸上升温,笑得有些僵,“谢谢,刚才听谈霓说是你挑的,真是...太麻烦了。”
谈屿臣目光还停在她脸上,勾了勾唇,“谢太见外了,谈霓的朋友也算我的朋友,举手之劳。”
有人站在远处等待他,他微颔首:“不用拘谨,请自便。”
孟九轶巴不得他赶紧走,在他擦身时甚至松了口气,耳边忽地传来男人慢悠悠的低声,带着丝调侃。
“戏太假了。”
孟九轶:“......”有本事你来演啊。
谈霓等人走后,问,“我哥哥是不是特别绅士体贴?除了爱管着人以外哪哪都好。”
绅士,体贴,也不知道这些词和谈屿臣有半毛钱关系。
孟九轶“嗯嗯”两声,违心地点头。
“九轶,我觉得你和哥哥男帅女美,站在一起像对璧人。”
谈霓试探道,“比那个唐柠——”
“等等!”孟九轶赶忙叫停,狐疑问,“你脑袋瓜打的什么主意?”
好吧,被瞧出来了。
谈霓耷拉着头。
她不像是要做媒的样子,孟九轶问:“你是不是对唐柠有什么意见?”
“你怎么知道?”
孟九轶给她个眼神。拜托,刚才非得把谈屿臣生拉硬拽过来,她可没有这样的魅力,不就是因为唐柠在旁边嘛。
“好嘛我承认,有一点点。”谈霓比了下指甲盖。
不满的源头来自谈屿臣在医院对她的呵斥,从小到大他哥从没说过她。都是因为唐柠。
“反正她接近我哥没打什么好主意,我是不可能接受这样心思不纯的人当我嫂嫂,想想都得原地升仙!”
孟九轶忍住笑,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唐柠其实很聪明,要榜就榜最大的,财力美色都收,心思不纯又怎么样,历史是胜利者写的。
她心思都在宴会上,不曾注意到漆黑夜幕下,一辆超长车型的劳斯莱斯幻影驶上山顶,停进停车场内。
侍者已经接到通知贵客降临,大步跑过来,在车外严阵以待。
然而车主人有他的管家,是他父亲指派,从高中便一直跟随在身旁的六旬老人庄叔。
夜色昏淡,微黄的灯光映在棕色车窗上,依稀和车内男人的身影相融,带着天然的矜贵。
车门打开,许衍之下车时,抄起旁边的西服外套。
极有质感的炭灰色西服被他抓提在手上,几位侍者跟在他身后,“许少爷,三少爷正在正厅等您,他说今晚客人众多,若是照顾不周的话,请您多担待。”
可想而知,这句话从谈屿臣嘴里说出来有多没诚意,许衍之若有若无弯了下唇,口吻和他的步履一样从容。
“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