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泉从来没有想过,那支战无不克的联军建立在这样残酷的基础上。比之那些消失在冷兵器战争中的人,这些活着的,看似一生衣食无忧的联军退役战士们,竟不知道哪种结果更残酷。
“为何这样?为什么不允许他们通过死亡解脱?”虞泉试探性问道:“是因为‘人类生命保护法则’的约束吗?”
“因为如果知道这样的结果,高精神力的人,谁还会来当军人呢?”凤衔珠垂下眸子,自嘲道:“所以要把他们都圈养起来,掩盖真相。战争不会死亡,就算受伤也会衣食无忧一辈子,一门荣耀,因而人们前仆后继。”
“你既然不喜欢这样,为何还要帮助大皇女?”虞泉不理解:“你不该揭穿他们吗?”
“揭穿?”凤衔珠抬眸认真看着他:“阿兄,你熟读历史,为什么总说出这么好笑的话。你知道这是多么庞大的群体吗?帝国的万寿无疆就建立在这块基石上。我们贺家早就和这块基石长在一起了。”
她突然站起来,走向窗口,推开了窗。
夜风吹进来,略有些凉,但凤衔珠并不在意。
“你能安心地隐居,也建立在这支无所畏惧,只会前进的联军身上。联军垮了,宇宙只会更加原始的乱作一团,星际战争的现状已经无法后退。这些叛军们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一厢情愿活在他们天真的世界里。”
凤衔珠仰望着天上的月亮:“还是地球好,可以看到这么美的月亮,有四季,每一个节日都有它自然的意义。不像是人造的王星,一切美好稳定,如同虚假的梦境。我竟然说不出,到底是这投射出的虚假更真实,还是我的真实太过虚假。”
“你要延续这样的悲剧。”虞泉没有被岔开话题:“继续做你口中的皇家的犬吗?”
“战争,除了反抗侵略以外,其他无论什么形式,都是悲剧。”凤衔珠不再看月亮,她关上了窗:“可惜的是,帝国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踏平宇宙的大部分了。其实对联军来说,瞬间扫平那些反抗势力也不是不行,只是这样,没有战争可打的军队太过危险了。细水长流,是现在皇室的宗旨,也是我父亲做过的一点试图调和的努力。”
“大皇女登位会更好一点吗?”虞泉似乎发现她支持大皇女不是表面要获得真正的元帅之名那么简单。
“谁知道呢?”凤衔珠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又躺下道:“明天还要赶路呢,先睡觉吧。”
看着凤衔珠回避这个话题,躺下合上眼睛,虞泉就知道,她的心中所思虑的,她自十岁后所遭遇的,并不比当年的女帝要少。她回到此刻女帝的身上,或许是一种宿命,是女帝在冥冥中希望她前来走这一遭,为凤凰帝国不确定的前路选择一个方向。
次日早饭后,他们准备离开时,玄平川出现了。
玄嘉禾是个好兄长,他没有任何对弟弟的迁怒,只是仍然微笑着嘱咐他多多关照府里的事情,又絮絮叨叨交代了一些管家的琐碎。
他虽然体弱,但是极为聪明,玄家的大部分账目之类,都在他这里。冬季稍微离开几个月,虽然有得力的管家们暂代,但是也要有主子过目。
玄平川一向不擅长这个,尽管已经安排妥当了,玄嘉禾还是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句。而玄平川本想如往常一样说些注意安全的话,但是看看旁边一身劲装,刚刚两天就连杀两人,震慑整个玄家的大嫂,又把话咽回去了。
玄家的车架高,青砚本要来扶玄嘉禾从台阶上车,却没想到先上去的凤衔珠主动伸手,拉了玄嘉禾一把。
这个举动让玄平川又看向她,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凤衔珠也不解,自己之前很嚣张跋扈吗?不过举手之劳,玄平川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夫妻两坐定,马车行起来。玄嘉禾才道:“衔珠的禁忌是好了,还是只对我一人特别了?”
凤衔珠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禁忌。此刻,她实在想不通这个大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记忆还能不能好了。跟挤牙膏似的一点一点,用不上它了,它想起来了。
然而,玄嘉禾似乎是料到她不会回答,自顾自说下去:“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出了初见面你伸手拉了我从泥泞中站起来,这还是第二次。你不喜人近身,看你梦中杀人,本以为是这禁忌加深了,没想到今日你居然又主动伸手拉我上车。”
说着,他笑了一下:“可把平川给吓到了。毕竟平时他敢拍一下你的肩,你就能把过肩摔。”
凤衔珠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当初麟非时和玄平川那些奇怪的举动,她不喜人近身,所以当他们靠近自己,自己却没反应时,让他们感到疑虑。
“我也该长大些了。”凤衔珠没有正面回答:“但大略是看心情。如果在睡梦中被吵醒,应该还是很生气。”
“衔珠,之前没机会,我想……”玄嘉禾红着脸:“我想继续跟你聊一下那天早上的话题。”
凤衔珠愣了一下,努力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是那个做不做寡妇的话题。后来她又是分居,又是杀人,又是回门的,三天内发生这么多事,竟然搁置了这个话题。
“啊,我记得,那个妇人的快乐。”凤衔珠回答的一本正经,手上还不忘放出揣在包里的雪貂,随手拿了小桌上的零食,抱在怀里喂它。刚吃了一口梅子的虞泉被这句话震惊的想要立刻堵上自己的耳朵。
他不该在车里,他应该在车底。
玄嘉禾的脸又红了点。他从车上的一个精致的小柜子的夹缝里七绕八绕抽出一本书,然后又别过脸去,害羞地递给她。
凤衔珠迷惑地接过那本看起来封面华丽的小册子,看着上面的篆书的几个大字。
真糟糕啊,她不认识。还好虞泉是历史学家,然而白貂只是看了那书一眼,便挣扎着从她手里溜出来,钻到了座位底部的缝里,任凤衔珠怎么叫都不出来。
脑海中,凤衔珠无奈道:“阿兄,你在干嘛?我只是想问一下,这书上写的四个字是什么。”
“我不想说,你打开看一下,就知道了。”虞泉的语气难得生硬又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