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太傅府。
夜幕低垂,府内灯火微明。李临风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缓缓踏入府中。戌时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过他微蹙的眉宇。
“大公子,太傅大人吩咐,您若回来,需先去祠堂跪候……” 府内管事见状,赶忙迎上前,恭敬地低声禀报。
李临风闻言,不屑地一甩衣袖,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耐:“本公子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管事心中明了,太傅大人此举多半是做做样子,平日里大公子何时真的受过罚?于是,他识趣地退到一旁,默许了李临风的决定。
李临风刚踏入自己的院落,正欲进屋让贴身丫鬟为自己上药,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呼唤声:“大哥哥,大哥哥……”
他回头望去,只见四妹妹李怀柔孤身一人,神色匆匆,眉眼间满是愁苦。
“四妹妹,深夜至此,所为何事?你我虽是亲兄妹,但也要遵守男女之防,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 李临风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然而,李怀柔并未回应他的训斥,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兄长,救救母亲吧!母亲出事了……呜呜呜……”
李怀柔哭得梨花带雨,今日她与其他贵女一同赴宴,未在府中。等她回府时,才得知母亲已被送往家庵。
家庵,那是罪妇犯下重罪后被发落的地方,母亲身为太傅府的主母,究竟犯了何等大错,竟要遭受如此惩罚?
她曾试图求见父亲,却被拒之门外。想要出府寻找李临风回来救人,却被高姨娘的人拦下。
无奈之下,她只能回到自己屋内,焦急地等待着大哥归来。
左等右等,终于盼回了李临风。
李临风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出门去寻王瑶时,母亲那泪眼婆娑、苦苦哀求的模样。那时的他,并未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当母亲是过于担忧。
然而,此刻李怀柔的哭诉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他的心头,让他心中一震,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迅速上前,扶起跪在地上的李怀柔,语气中满是关切:“四妹妹,莫要着急,快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李怀柔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知晓的情况一一告知。她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焦虑,让李临风的心愈发沉重。
李临风听后,眉头紧锁,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他深知,此刻必须冷静,才能找到解救母亲的最好办法。
“四妹妹,你且放心,我定会救出母亲。” 李临风轻轻抚摸着李怀柔的头发,语气坚定而沉稳,仿佛在给她注入一股无形的力量。
他转身对站在一旁的贴身丫鬟沉声吩咐:“速去备马,我要立刻出府。”
贴身丫鬟领命而去,很快便去而复返。然而,她的脸色却比先前更加忧虑,低声禀报:“大公子,太傅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李临风心中一紧,虽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赶往家庵将母亲带回来,但他也明白,此事还需与父亲商议。
“替本公子更衣。” 李临风张开双臂,示意丫鬟为他更衣。他的声音冷静而果断,仿佛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更衣完毕,李临风径直前往李太傅的书房。
书房内,李太傅正端坐在茶桌旁,手持一盏清茶,神色淡然。
他身边,那位打扮得格外华丽的美妇正是高姨娘。今日的她,头戴珠翠,衣着奢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奢靡之气。
见到李临风进来,高姨娘立刻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容,柔声道:“大公子回来啦!可曾用过晚膳?”
李临风微微颔首,目光却直视着李太傅,等待着父亲的指示。
李太傅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眼看向李临风,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母亲的事,你应当心知肚明。她因你而受累,身为嫡长子,你如此荒唐行事,为父对你非常失望。如今,你执意不肯退步,拒娶尚书府嫡女,为父也无法做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与决断:“这烂摊子,只能落在流云头上。幸好,流云与他娘明事理,愿意为太傅府分忧。与尚书府嫡女的联姻,从此便与你无关了。”
李太傅的语气愈发冷峻:“至于你母亲,她未能教养好你这个嫡长子,只知道怨怪旁人,顶撞夫主,已不配为一府主母。往后,她便好好待在家庵,太傅府会尽快扶正高姨娘为主母。”
说到这里,李太傅的目光冷冷扫过李临风,警告道:“以后,你见了高姨娘,不可无礼,要唤她母亲。”
听到李太傅的话,李临风双手紧握成拳,怒火在胸中翻涌,终于爆发出来:“我的母亲只有苏氏!她高若梅算什么货色?也配让我唤她母亲?!”
“逆子!!!”李太傅勃然大怒,猛地起身,作势要打李临风。
高姨娘见状,急忙上前拉住李太傅,柔声劝解道:“老爷,何必和孩子置气呢?他还是个孩子啊!姐姐若能好好教养大公子,他又怎会如此糊涂?哎,老爷,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在高姨娘的安抚下,李太傅的怒气稍稍平息,但依然怒视着李临风,厉声道:“逆子!整个太傅府为了你的婚事焦头烂额,你却跑得不见人影,一回来就如此忤逆长辈,你真是半点比不上你弟弟流云!”
李临风冷笑一声,终于忍不住戳破了李太傅伪善的嘴脸:“父亲今日终于肯说实话了!父亲身为当朝太傅,却妒忌自己的嫡长子比你强,从小就对我放养不管,如今却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我母亲身上!你真的重视李流云吗?你不过是看他听你的话,将你的话视为铁令,他崇拜你,将你视为榜样,不像我,三岁作诗,年仅十四,写的文章便被先皇赞誉,更是年纪轻轻就做了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靠的是我自己的才华与先皇的看重。而你,虽然是我的父亲,却心眼小到容不下一个孩子比你名头大。”
李临风的声音愈发激昂,毫不留情地揭露着李太傅的内心:“你对我这个长子从来都是算计利用,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以为祖母给我安排通房的事我不知道背后是你在施压吗?祖母一直以我为荣,知道我与公主的事,也知道我的志向,可她拗不过你的施压,只能给我安排通房。后来,我与殿下如同陌路,我醉酒后去祖母房里撒泼,诉苦说她老人家害了我一辈子。祖母也是自那之后身子越来越差,不久便仙逝了。可祖母仙逝之前,曾对我说,让我防备着父亲。我的父亲,其实是恨我的。”
李临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凉:“别人家的父亲或许盼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大造化,可我的父亲却总被人用来和自己嫡长子做比较而对我心中有恨。父亲的心中,不知何时开始,希望自己的嫡长子能颓废沦为众人眼里的笑柄。失去公主殿下确实令我消沉颓废,从此我真的做到了,成为了别人眼里不着调的风流浪子,再也不能凌驾于父亲之上了。”
李临风的目光紧紧盯着李太傅,字字诛心:“父亲纵容我夜夜笙歌,在外作乐,当真是父亲对我这个嫡长子的宽容吗?只不过是父亲眼不见心不烦,并不需要我这个比他更优秀的儿子在眼前碍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