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樱花纷纷扬扬地落在青石板路上,顾承泽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诊断书。纸张上的“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脏。他想起林浅夏最后一次对他笑的模样——苍白的面容陷在雪白的枕头里,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嘴角却倔强地扬着:“顾承泽,樱花快开了……今年,你要替我去看啊。”
1.
三年前的开学典礼上,林浅夏作为新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发言。她穿着熨烫妥帖的校服衬衫,长发用一根樱花发绳随意束起,嗓音清泠如碎玉:“我叫林浅夏,浅是深浅的浅,夏是夏天的夏。”台下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顾承泽坐在最后一排,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却在抬头的一刹那僵住了动作。少女的侧脸浸在晨光里,连耳垂上一颗浅褐色的痣都清晰可见。后来他才知道,这颗痣是林浅夏的“弱点”——每次他故意凑近她耳边说话时,她的耳尖总会红得像滴血的樱花。
他们的交集始于一场乌龙。顾承泽翻墙逃课时正撞上蹲在墙角喂流浪猫的林浅夏。橘猫蹭着她的掌心发出呼噜声,她却慌慌张张地拽住他的袖口:“别告诉老师我在这里!”他挑眉看着这个传闻中“高冷”的校花,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封口费。”她呆愣片刻,从书包里掏出一颗樱花形状的水果糖,指尖微微发颤:“只剩这个了……”
那颗糖酸得他龇牙咧嘴,却在某个深夜成了书桌上最珍贵的收藏。
2.
高二那年文艺汇演,林浅夏穿着白纱裙在舞台上跳《天鹅之死》。聚光灯下,她的足尖划过冰冷的空气,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冰晶。顾承泽抱着吉他冲上台时,教导主任的怒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里。他拨动琴弦,沙哑的嗓音混着《富士山下》的旋律:“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林浅夏的舞步乱了,最后跌进他怀里时,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
那天黄昏,他们在樱花树下接吻。风卷起满地残瓣,她的发间沾着淡粉色的雪。顾承泽将一枚樱花胸针别在她衣领:“等毕业那天,我要在东京塔下向你求婚。”林浅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胸针的花蕊。她笑着说“花粉过敏”,却在他转身买水时吞下三粒止痛药。
3.
诊断书是高三开学时发现的。林浅夏躲在医务室看化验单,护士的叹息像锋利的刀:“最多……两年。”窗外传来顾承泽找她的呼喊声,一声比一声焦急。她把诊断书撕成碎片冲进马桶,却撕不碎镜子里那双绝望的眼睛。
疏远来得猝不及防。她开始“忘记”带他送的樱花手链,“不小心”弄丢一起做的习题册。当顾承泽举着两张东京机票红着眼眶质问她时,她挽着转学生的手笑得没心没肺:“顾承泽,游戏结束了。”他砸碎了教室的玻璃,鲜血淋漓的手攥着她送的钢笔:“林浅夏,你根本没爱过我!”
她站在滂沱大雨里看着他狂奔而去,吞下喉咙翻涌的血腥味。那支钢笔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病历本夹层,笔帽上刻着“c&L”的字样。
4.
最后三个月,林浅夏的头发大把脱落。她戴着毛线帽坐在病房飘窗上,一笔一划地写《给二十年后的顾承泽》:“今天护士姐姐偷渡了草莓蛋糕给我,可惜你不在……”“窗外的樱花开了第三茬,比我们初见时还要美。”“顾承泽,要长命百岁啊。”
弥留之际,她求闺蜜把一罐千纸鹤埋在樱花树下。每只纸鹤里都藏着一句说不出口的告白,最旧的那只用的是他送的情书折成。葬礼那天下着小雨,顾承泽跪在泥泞里疯狂刨挖,指甲缝里嵌满血泥。当沾满泪水的纸鹤展开时,褪色的字迹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十七岁的顾承泽,我好想和你去看富士山的雪。”
樱花又开了。顾承泽抱着骨灰盒站在东京塔下,西装口袋里的樱花胸针硌得心口生疼。有花瓣落在乌木盒上,他伸手去拂,却摸到满脸冰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