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我心底深处,是想要成为常司的,而不是琼。
冷漠、无情,可以这么说我吧,贝拉、星和瑞分明是我的战友,也是我身为神时的同僚,但我对待他们的转世却没有留情。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我甚至忽略了那名为常司的人格的反抗,霍琳、常宿和于舞对他而言很重要吧。
但对我而言,这些只不过是必要的牺牲,就像一盘棋局一般,有些棋总会无可奈何地走到悲剧的角落。
我一直这么认为的,即使是面对浊以那张与阿米琳娜一模一样的脸,我也不会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我有时也有些难过,她仅仅余下这一缕神魂,尚能做到如此程度,甚至能用力量保住霍琳她们的魂魄。
我或许应该妒忌普斯,即使是转世也能与她那般亲密无间,但事实上我对此并无太多想法。
我或许也应当珍惜与父母的亲情,珍惜与他们所有人的友情。
但我只是“琼”,而不是常司,有时,名为常司的那个人格会反抗我,但他并不能做什么。
我未曾想过除去他,或许也是出于一丝向往吧,他又何尝不是我的一部分。
我甚至有些享受将自己当做常司,去完成我的一切计划。
毕竟这一切对我而言,只是我早已预定好的戏曲,这些故事都由我书写,歌曲与舞者由我精心排练。
我是操纵一切的幕后之神,即使有时达成我的目的会有些困难,有时会偏移,但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但这是值得的,以她的性格,若是察觉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精妙的骗局,必然会宁愿自己彻底消失,也不会遵从于我。
但我已经没有余下的神力,能够再来一次了,因此我的所有言行天衣无缝,精巧不已。
但要做到天衣无缝,并不能只依靠我的神力,我一次次将自己当做常司去决策这一切,直到我感觉到我疯了。
有时候,我不能分清自己究竟是琼,还是常司,而常司究竟只是我的一个人格,还是我自己呢?
但我早就疯了,从我打破理性对我束缚的那一刻起。
我在浊以身上不止一次看到阿米琳娜的影子,她同样耀眼而又要强。
我本以为自己是理性的,但为何对她如此执着,甚至不惜一切,就像雾一样。
雾对她的感情,无非是来自那些美、温暖和光明,而不在意皮囊的我,又爱她的什么呢?
是她可以为了别人不顾一切,或是为普斯哭泣时的深情,又或是她那双望着我时仿佛世界仅我一人的眼。
我终于明白,情感是无法控制,也是无法说清楚由来的,就仿佛父母天然爱着自己的儿女一般。
但她离去了,普斯也离去了,我甚至来不及妒忌普斯能够与她两情相悦,也来不及救回她。
有时候我会想起普斯临走前看我的那一眼,和让我照顾好她。
我们本就是亲生兄弟,互相那般了解,他是否在告诉我一些什么?可随着他的逝去,一切都变成了未知。
我仍然修补、扩展着那条纽带,雾曾问我世界毁灭之时,我将如何保全她。
我只是简单告诉她时空裂隙的存在,但从未提及过它从何而来,又要如何开启。
雾总是听我的指令行事,可我渐渐也不能确认自己精心准备是否能够成功了。
我能让所有星族人相信启示录和辛格广场都是由他们的祖先建造的,我也能让常家认为占卜屋从来都是他们的产业。
我也能有意放出一些所谓的情报,控制所有的事情。
但我即使在这些方面可以肆意挥霍我的神力,达成我的目的,但精神上,我已经陷入了混乱中。
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直到雾按照准备启动了法阵,但我看见自己所有的计划、精巧的构思与准备,都比不过这可笑的命运。
法阵会将阿米琳娜神魂与核剥离,再送入那已经为她准备好的神体中,而在此之前她的几缕神魂已经回到了浊以体内。
可法阵启动,我却丝毫没有见到她剩余的神魂。
她剩余的神魂竟然与核融为了一体。
我看见她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不是我要的结局。
我想要让她从那黑暗中脱身,却自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最后一刻,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法阵还没有启动的那一刻。
时间究竟为何会回溯,我已经无暇顾及,我不相信只能是这样的结局,我努力了那样久,只是为了她的复生。
如此难以置信,我一次次轮回到法阵启动的前日,又一次次看见她被彻底吞噬。
无尽的轮回,而我终于明白,这便是违背宇宙法则的后果。
“预言之神,又见面了。”最后一次轮回时,我终于明白这或许就是宿命。
阿米琳娜她不会再回来,而神域早已化为尘埃。
我如此违背神的原则,我的老师却并没有责备我,他总是那样平静至极。
“琼,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若是需要力量,便拿去吧。”
预言之神对我一向极好,但我已经不打算再用他的力量了。
“新的世界将要开启了。”
我只是对他说道。
“曾经是否有神域存在,已经不重要了。”
我找到了浊以,她安静地等待着去往辛格广场,看到我却没有说话,应当没有想过我要寻找她。
“以,我们聊聊吧。”我说道。
她听到我的话,蹙眉。
“你要让雾启动法阵,误以为你还在帮助她,我不能明白你的深意,我以为你是想要阿米琳娜复活的。”
是啊,我如此执着于复活阿米琳娜,怎么会在这一次选择放弃呢?
可结局又该如何改变,我已困在这轮回太久,几千万次又或是更多,我尝试了所有方法,唯有放弃才是出路。
“倘若我说,我是不得已而如此呢?”
我尽管演戏早已炉火纯青,但此刻却终于陈述真相时,表现的却和往常一样。
浊以注视着我,她开口道:“好。”
分明是一个人的容貌,为何却不能让我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
我忽然想起当年普斯陨落,她总是忧伤而安静地看着普斯留给她的旧物。
本可凭借神力而飞舞的琉璃一般的蝶如他一般失去了生机,在她纤细的指尖变得十分脆弱而黯淡。
而她喃喃低语“普斯,你曾说过,待我们婚礼那日,琉璃蝶将成片围绕着我们。”
那日我亲眼看见她的神魂融入梦境,她看向我的时候眼中并没有太多情感,而是平静。
我才后知后觉,如她这般聪慧,应当早已知晓即使编制梦境换回普斯残魂,他也已经消散。
我不能知晓她究竟如何知道并做到仅仅用自己拘束黑暗。
“琼,你有时令我感到出乎意料。”我的父亲曾如此评价我,尤其是在理性的学习上,我对待一切都一视同仁,没有偏好。
究竟是什么让我无法放下她,是因为相见而日久生情,或是因此种情感对我而言太过鲜明?
阿米琳娜已经彻底与核融合,可我原来仍然并没有完全放弃执念。
我想要浊以活着,或许在很久以后,她能找回一切,重新成为神明。
更何况我曾无数次自纽带在不同宇宙穿梭,让我知晓神的渺小。
无论是神域的毁灭或是阿米琳娜的消散,都提示这个世界还有更深层的力量。
纽带会将一切带往新生。
而做出如此选择后,世界上将再无琼,而只会有常司。
我从前总认为常司不过是我的转世,但我如今知晓,他不是我,至少在我死后,他仍然活着,完成我需要他做的事情。
他是浊以和磷白的伙伴,也是星族的战士和希望,自然不会同我一般。
我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我将同阿米琳娜和普斯和贝拉他们一样消散,说来可笑,原来神域的所有神明都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这是我第一次脱离这个身体,那被我压制的他的潜意识终于被释放,他看上去并不适应这具身体而半跪着捂住胸口。
“常司,只需要最后这一日,你便会自由了。”
他没有说话,我也并不期待什么。
我只是安静等待着。
直到我感到力量全部汇聚而离开我,而世界在我的面前渐渐化作空无,我看见那些过去的记忆如同沙尘一般消散。
我记忆中最清晰的部分被抹去了,执念化作乌有。
这是彻底的寂静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