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孩童的话最不能掺假,他是在陈述,简单的一句话却道尽了秦昭昭的险恶用心。
也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啧”,似乎在嫌弃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恐怕平日里都是沉浸在这样的教导里,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个陆家长子怕是路子要走歪了。
秦昭昭和秦夫人相视一眼,陆维的名声绝不能染上一丝半点黑点。
秦夫人讪讪一笑对大家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众人只看到戴着锥帽的女子从容起身,莲步姗姗,一柄玉如意衬得芊长手指细腻如丝,玉般温润。
杏子红牡丹如意纹宫装缓缓漾起涟漪般的微澜,腰带上垂着的一对牡丹式玉钿花宫绦逶逶摆动,绰约身姿如袅袅的青烟,潺潺的流水飘然如仙,引人注目。
“你便是维儿吧,这五年委屈你了,今日本宫是来接你们入陆家,以后你就是本宫的孩子。”
在秦昭昭嫉妒的眼神中,李禾曦微微屈膝,伸出如葱般玉手,声音清冷如玉石。
“这秦家母子都这样堂而皇之说出觊觎陆家财产,长公主还这般不计前嫌对待她们,可钦可佩!”
“是啊,不愧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公主,和商户之女真真是高下立现。”
…
众人不禁感叹不能一睹长公主的绝世风姿。
一时路人纷纷斥陆家大郎有眼无珠,秦氏母子小人心,赞长公主大义!
陆维一听到众人如此苛责他们二人,打落了李禾曦伸出来的手,“我才不要你这个坏人假惺惺!”
一壁气势汹汹一壁使出全身力气狠狠的推开李禾曦。
锥帽下的李禾曦勾唇一笑。
在秦昭昭和秦夫人的措手不及下,李禾曦踉跄一步,若不是身后崔嬷嬷眼疾手快,怕是要被这小儿推于地上了。
但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哐当一声,那柄玉如意四分五裂了。
“大胆,若长公主有什么闪失,你们母子可吃罪不起!”崔嬷嬷喝道。
“可惜了,”李禾曦望了一眼地上的碎如意,不变神色。
秦昭昭眉头一跳,将陆维揽在身后,“维儿不过才五岁,哪有什么力气,分明是长公主站不稳。”
这时人群中有人替长公主呐喊道:“我们都看到是你的儿子推了长公主,做母亲的品行败坏,这做儿子的也是一路货色。”
“我也看到了,明明就是这小孩推的,长公主还想把这孩子养在身边,呸,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他们是咎由自取,长公主应当同意他的请求。”
“对,他既然不想跟在长公主身边,那就随了他好了。”
一声赛过一声。
秦老爷看着人群呐喊唾骂,气的向长公主告辞,在秦夫人声声呼唤中,他长袖一挥,“她们不是我的女儿和孙子了,我劝你,也赶紧回府,嫌这还不够丢人吗!”
然后头也不回的关上秦家大门。
等声音渐渐平息,李禾曦才悠悠道:“维儿,你真不愿到本宫身边来吗?”
若秦昭昭以平妻身份进入陆家,陆维便是嫡子嫡孙,可她现在却是以妾室身份入府,两者地位千差万别。
陆维若是养在她名下,不说其他,单单进国子监就轻而易举。
能在国子监读书学习的不是皇亲贵胄就是钟鸣鼎食之家,光这里,就能掌握大半人脉。
秦昭昭不动声色的拉了拉陆维衣袖。
李禾曦看透了秦昭昭所想所做,前世陆之远为了陆维的前程,虚情假意对她温存多日,她不仅让陆维去了国子监还助秦昭昭打入了贵妇圈。
她一直将陆维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
后来,她一直无所出,就向天子请奏,替陆维讨了爵位,封了世子。
往事影影绰绰恍惚在眼前,李禾曦按下心迹,再次悠然道:“若你养在本宫身边,本宫定请全天下最好的师傅教养你读书。”
秦昭昭双眼一亮,她最是盼望陆维袭爵将来能高中状元骑马游街,而她则风光的成为诰命夫人。
李禾曦记得陆维最不喜欢抄书温习了。
她看着秦昭昭喜形于色不觉自嘲一笑,果然,陆维不假思索道:“我只有一个娘亲,我才不要到你身边去。”
秦昭昭眼底的欢喜逐渐消失,“维儿!”
“娘亲,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那里,我就要不去,我就要娘亲,”陆维带着哭音喊道。
秦昭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懂什么,她是嫡母是长公主,你只有跟在长公主身边才能享受到最好的东西。”
她是妾,妾生养的孩子本就低人一等。
她紧了紧双拳,面向李禾曦,再不甘此刻也得化作一片赤忱之心,剖出来向李禾曦表明,她屈膝行礼道:“长公主,他不过是个小小稚童,说话行事自然没轻没重,还望长公主见谅。”
“现在但凡家里头有孩子的都是养在嫡母身边,长公主作为维儿的嫡母理应将维儿养在身边。”
李禾曦看着向她低头的秦昭昭,她知道秦昭昭不过是一时的服软,就像一条伺机等待的毒蛇,一旦有了机会便毫不犹豫的咬你一口。
“是啊,是啊,维儿还小哪懂什么,长公主不要跟个小孩子计较,”秦夫人亦道。
“计较,秦夫人是觉得本宫在为难一个孩子?”
望向秦夫人的那双眼,她虽看不到,却能觉察出那眼眸仿佛淬着冰,让她在九月里的天气不禁打了个冷噤,她讪讪道:“民妇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那便是你们的意思喽,”李禾曦不等她说完,已经抢先道,“诚然,五岁小孩当然不会说出这般出言不逊大逆不道的话,小孩不会说,那定是大人教他这般说。”
围观路人纷纷赞同。
“长公主!”秦昭昭抬起头,陡然间,那脸色早就转换成了无限的怒意,哪有方才半点的屈服。
李禾曦逼视着她,“维儿既然养在你身边五年,本宫若强行让你们母子分离怕生嫌隙,还是遵从了你们的意思,维儿便依旧养在你身边。”
不等秦昭昭和秦夫人开口,李禾曦扶了扶臂上的帛纱,“时间不早了,耽误了吉时恐不好。”
崔嬷嬷立即向秦昭昭道:“请秦娘子入轿进府吧,陆维小郎君会差人护送到陆府的。”
秦昭昭顺着崔嬷嬷的视线一眼望去,在仪仗的最后面放着一顶寒酸的青色小轿子。
李禾曦一颗心除了冰冷绝绝外,更有一重快意。
是她早早买通了秦家的婢子通知了陆维,让陆维刚刚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
她是疯了才会替陆之远和秦昭昭养孩子。
陆维该和他们一样只配在臭水阴沟里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