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洪如一头狂暴的巨兽,裹挟着百年老松轰然而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浑浊的浪头在距茶山百步之处骤然分叉,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左股水流泛着诡异的铁锈红色,右股则透着令人不安的孔雀蓝,二者在茶山两侧划出一道完美的太极阴阳鱼,将整座茶山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水雾之中。
我站在山坡上,道袍的下摆被水汽浸透,沉甸甸地拍打着小腿。抬手触摸空气中的水雾,指尖传来一种灼烧般的刺痛——那水雾中竟混着细碎的翡翠粉末,像是天空中飘落的不是雨水,而是无数微小的翡翠碎屑。这些粉末沾在皮肤上,立刻灼出七星状的红痕,仿佛在提醒着我,这一切绝非自然所为。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远处那具青铜罗盘正在洪流中悄然重组。青铜碎片在水中旋转、碰撞,逐渐凝聚成一个三丈高的巨型罗盘,盘面的“天心十道”刻度泛着磷火般的幽绿色,与我手中的杨公盘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罗盘的每一道刻度都像是活物,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就在这时,二狗突然纵身跃入洪流之中。他的动作毫无犹豫,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当他触碰到水面的瞬间,军绿色的胶鞋竟在水中汽化,露出脚踝处暗青色的鳞片状纹身。那纹身的形状诡异而古老,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某种血脉的象征。
“他娘胎里带来的胎记!”老周在一旁嘶吼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想要冲向二狗,却被我甩出的墨斗线捆在了一棵香樟树上。蚕丝嵌入树皮的刹那,整棵古树的年轮显现出与罗盘相同的刻度,仿佛这株唐贞观年间种下的香樟,正是镇守茶山气口的天然晷针。它的年轮中隐藏着某种古老的力量,与罗盘的刻度完美契合,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而此时的二狗,已经在洪流中沉浮不定。他的身体不断被漩涡吞噬,又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托出水面。黑色的血液从他的七窍中涌出,在水中绘出一幅幅《青囊序》的残篇。那些血字在水中凝固,逆流而上,攀附着暴涨的溪涧,直扑后山的祖坟。
当第一滴黑血渗入墓碑的瞬间,地底传来棺木爆裂的闷响,仿佛某种沉睡多年的东西被惊醒。十八只乌鸦从天而降,它们的喙中衔着槐树枝,在洪流上方搭成了一座诡异的浮桥。这些乌鸦的羽毛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它们的眼睛如两点寒星,死死盯着罗盘的方向。
“原来如此!”我心中一动,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关联。我深吸一口气,踩着乌鸦搭成的浮桥,向青铜罗盘冲去。怀中的杨公盘突然变得沉重如山,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呼唤它,将其与罗盘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时,罗盘的琉璃突然炸裂,一股奇异的力量从其中涌出,将山洪的力量全部倒灌入地。瞬间,茶山下的墓室暴露在月光之下,四十九盏长明灯映照着整个墓室,发出幽幽的光芒。当我的目光扫过这些灯火时,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些灯火的灯油竟是琥珀色的人鱼膏,灯芯用的是未婚处女的发丝,燃烧时发出的青烟在空中勾勒出完整的紫微垣星图。
二狗漂浮在星图的中央,双目紧闭,陷入了一种近似入定的状态。他的手掌上,那道被灼伤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愈合,竟然开出了一朵并蒂的血莲。那朵血莲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红光,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而他娘连夜赶制的粗布褂子,在接触到星图的瞬间寸寸碎裂,露出他后背的《撼龙经》刺青。那刺青的纹路深邃而古老,分明是明代钦天监秘传的镇龙咒文,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蕴藏着某种古老的法力。
当北斗第七星“摇光”对应的长明灯爆出灯花的瞬间,墓室的东南角轰然塌陷,露出了一块深埋地底的汉白玉碑。碑文上缺失的“藏风”二字,正被二狗的血肉逐渐填补。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种媒介,将地下的力量与罗盘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时,山风突然转向,裹挟着腐烂的茶花香灌入墓室。我感到耳垂一热,师父临终前塞入的赤金耳钉突然融化,滚烫的金液顺着脖颈流向后背的河图刺青。当金液填满“天一生水”纹路的瞬间,青铜罗盘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声,整个墓室都在颤抖。
罗盘的光芒穿透了墓室的穹顶,将茶山的全景投射在空中。我终于看清了这一切的真相——新修的高速公路正如一柄断龙剑,斜插在“龙颈七寸”的致命之位。这意味着,茶山的龙脉已被彻底斩断,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异象,不过是龙脉断裂后所产生的连锁反应。
我抬头望向罗盘投射出的茶山全景,心中既有震惊,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这片土地上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复杂。而二狗的牺牲,或许只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开始。
山风继续呼啸,腐烂的茶花香混杂着青铜的气息,在墓室中弥漫。我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这片土地上的龙脉,需要我用尽全力,才能将其修复。而我,绝不会让这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