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与苏艾歌的一番探讨后,
次日清晨,孙山当机立断地吩咐众人加快前行的步伐。
......
随着距离涸州逐渐靠近,空气愈发干燥起来。
夏季旱灾肆虐横行,虽然后来老天降下了一场久违的秋雨,
但这点雨水对于久旱的大地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起到实质性的改善作用。
沿途所经之处,农田里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原本肥沃的土地如今已被干裂成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缝隙,
仿佛一张张狰狞可怖的大口,无情地吞噬着人们对丰收的期盼。
......
放眼望去,田间几乎看不到任何庄稼的影子,
即便偶尔能瞧见几株,也都是干瘪枯黄、毫无生气的模样。
据前方探路的士兵们四处打听回来的消息称,
即便是有些田地侥幸长出了些许庄稼,
可那些饥肠辘辘、实在难以忍受饥饿折磨的人们,
早已饿得顾不上长远打算,竟将尚未成熟的幼苗连根拔起当作食物充饥。
......
他们又何尝不知,如果能够忍耐到收获时节,所能得到的粮食必然会多得多!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他们已经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了。
因为若再继续等待下去,等待他们的唯有死亡。
......
就这样,一路行来,众人的心情越发沉重。
原本还有些交谈声的队伍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尽管理智不断提醒着他们,
仅凭自身微薄的力量,对于解决眼前这场巨大的灾难来说,无疑是微不足道的。
可是每当看到那些,年纪甚至比自家弟弟妹妹还要幼小的孩子,
身上背着更为年幼的孩童,步履蹒跚地朝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乞讨时,
他们心中那份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便不由自主地被触动了。
......
苏艾歌同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对于旱灾,她并非一无所知,
但以往所了解到的情况,仅仅是通过史书中那些冷冰冰的文字记载而已。
即便是此前从皇帝口中听闻时,也不过是一串毫无温度的数字罢了。
然而,当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时候,
那种视觉上带来的强烈冲击感,却是任何言语和文字都无法比拟的。
......
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张张泛黄、且干裂得如同树皮一般的脸颊,仿佛被岁月无情地摧残过;
还有那一个个骨瘦如柴、身材瘦小却挺着大大的肚子的身躯,宛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以及那一张张充满绝望神色的面庞,犹如被黑暗吞噬掉所有希望之光。
这些景象深深地刺痛着苏艾歌的心,使得她的话语越来越少,最终沉默无声。
......
终于,在长久的沉寂之后,
苏艾歌打破了这片令人压抑的安静,轻声问道:
“皇帝用于赈灾的银钱到底去了哪里?”
然而,面对这个问题,周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答案。
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心知肚明其中可能存在的猫腻,
但正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种可能性,
所以此刻的气氛才显得愈发凝重,甚至令人感到有些窒息。
......
要知道,此次旱灾灾情之严重实属罕见,
就连皇帝也曾多次下达旨意,表示对此事高度重视,并严令各级官员务必全力救灾。
可即便在这样的高压态势下,竟然仍有人胆敢伸出贪婪之手,肆意侵吞赈灾款项。
由此可见,此人背后的势力定然非同小可。
而恰恰就是因为深知这一点,众人才会觉得心情异常沉重,
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喘不过气来。
......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
当他们率先抵达涸州最外围的县城时,惊讶地发现众多难民全都聚集在城外。
经过一番打听后,方才知晓原来是城中之人将这些难民驱赶出城。
看到这般情景,王尔忍不住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这里这么冷,那你们为什么不返回家中呢?”
......
苏艾歌身着一袭粗陋不堪的麻衣,与王尔一同穿梭于拥挤的难民群中,
试图探听一些有用的消息。
放眼望去,只见绝大多数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
若不是还能瞥见他们那微微起伏的胸膛,
恐怕真会误以为这里躺满了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
正当王尔满心焦虑之时,
终于有个面色蜡黄、身形瘦小的小男孩怯生生地开了口,
回应着他的询问:
“是因为……
城里那些善人老爷们,每过三天就会轮流来这儿施舍米粥呢。”
听到这话,王尔不禁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满脸惊愕道:
“竟然……才三天一次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带着一丝满足的神情说道:
“没错呀,每个人每次都能领到满满一碗粥呢。”
......
孩子那简单而又知足的话语,
却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直直刺进在场所有人的心窝。
一时间,众人的眼眶皆泛起泪光,
就连向来坚强的苏艾歌,此刻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水夺眶而出。
乔装打扮一番、没有那么惹眼的郭思,此时眼眶通红,愤恨的握紧拳头。
然而,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人对他们投以嘲笑的目光。
......
这时,一个年龄稍长些的少年,注意到了眼前这群人的与众不同之处。
尽管他们同样穿着破旧的麻衣,
但无论是气质风度还是言谈举止,都明显与周围其他难民有所区别。
少年转动着那双泛黄的眼珠,略作思索后,
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其实啊,一开始的时候,那些善人每天都会来给我们施粥的。
可后来不知怎的,县令大人突然下令,
要求负责施粥的大人们把所有的米统统送到县衙里去。
县令声称要统一安排施粥事宜,可是……”
说到此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在场之人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一旁的孙山听闻此言,气得紧紧握住了拳头,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
“后来县衙也没有施粥,善人们也变成三天一次了。”少年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