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唐颖梨呆住，脑袋一片空白：“你在乱说什么啊？”
她微微偏头，同时把挂在耳根上的秀发放下来，遮住略微有些慌乱的眼神和有些许泛红的脸颊。
姜淤泥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无辜道：“谁让你先胡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唐老师。”
“就知道学我说话。”
而后。
两人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
唐颖梨轻声开口：“怪物？你是说‘它们’？”
“嗯。”
闻言。
唐颖梨抿了抿嘴唇，动人的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漆黑的衣柜。
她双手环抱着膝盖，双眸麻木的看着明亮宽敞的房间。
不，那不是房间。
那是修罗场，也是地狱...
那是一颗丑陋至极的狼头，浓密而粗糙的毛发覆盖着整个头部。
一双眼睛犹如深邃的幽潭，闪烁着碧绿的光芒，犹如两团燃烧的鬼火，透露着凶狠与冷酷。
血盆一般的大口在开合之间，露出一排尖锐而洁白的獠牙，上面满是猩红的鲜血，还沾着些许碎肉。
那是她爷爷的...
那是一颗骇人至极的蛇头，呈三角形，宽大而扁平。
表面覆盖着一层光滑而冰冷的鳞片。
眼睛的瞳孔呈细长的裂缝状，犹如两把锋利的匕首，眼神冰冷得近乎没有丝毫感情。
蛇嘴宽大而狰狞，里面同样满是鲜红的血液。
那是她的奶奶...
忽然。
她抬头看向姜淤泥，神色很是认真：“如果有一天我交到的朋友是‘怪物’，我想我会让它自首，它的罪行与惩罚该由法律来定夺。”
“那假设它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或者它的过失连犯罪都不构成呢？亦或者它的罪行还不足以判处死刑甚至是无期呢？如果是这样，你...还会和它继续当朋友吗？”
“嗯...它也许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我想...我还是不会与它继续做朋友。”
因为。
与它做朋友的话，会让她时时刻刻想起她的亲人就是被像它一般的人所害。
即使与她交朋友的那个它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是...她的个人原因。
她接受不了...
就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而她的后遗症与心里的阴影，显然要比这个大得多...
闻言。
这次有过经验的姜淤泥很好的隐藏住了自己的神情。
可心脏处传来的刺痛却是无法规避。
与那日在餐厅中的疼痛感如出一辙。
而如今。
他已然知道为何会如此。
因为。
他并不想失去她...
这个朋友。
但。
现实是残酷的...
像他这样的怪物，即使没有做错什么。
即使放在法律条文上，也不构成犯罪。
也终究是不能被世俗所接受么...
毕竟。
连她都不能接受...别人又怎么会接受...
可其实...他好像并不在乎别人能不能接受，他只是希望——
她能够接受...
但。
其实他能理解，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
它们没有犯下一定不能被赦免的大罪，仅仅是为了生存才不得已选择了肮脏。
可肮脏就是肮脏，它们就是不会被人所喜欢。
即使再把身上的毛发梳理整洁，把体内的病毒清理干净。
也不会有人把他们当成宠物一般来饲养...
他笑着对她说道：“完全赞同，仙女又怎么能喜欢丑陋的怪物！”
“扑哧！”
他一句话，把唐颖梨成功逗笑了，也冲淡了些许她因回忆而涌上心头的悲伤。
“其实也不是不能，没听过美女与野兽么？”
“那是童话故事，又不是真的。”
这时。
忽然。
一声尖啸划破夜空，如同一支利箭射向苍穹。
紧接着。
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在夜空中瞬间绽放，花瓣由无数璀璨的火星组成，从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光芒夺目，将黑暗的天幕照得亮如白昼。
还未等众人从这朵菊花的惊艳中回过神来，一侧又升起一串五彩斑斓的烟花。
它们像是一群灵动的精灵，在空中翩翩起舞。
红的似火，热烈奔放，如同一团燃烧的激情；粉的像霞，温柔浪漫，仿佛少女羞涩的脸庞；紫的如梦，神秘深邃，引人无限遐想。
这些色彩交织在一起，相互辉映，编织出一幅绚丽无比的画卷，恰似天边的彩虹炸开，而后坠落人间。
姜淤泥呆呆地看着五彩缤纷的天空。
火树银花绘星河，天空明明很美，可不知为何，他并没能看到脑袋里去。
瞳孔中倒映明明是五彩斑斓的烟花，可脑子里却没有形成画面。
“开始了！咱们快走！”唐颖梨说着，拉起姜淤泥的袖子便往广城江滨广场中央跑去。
唐颖梨迫不及待地从棉衣中掏出手机：“来！咱们赶紧合照！”
姜淤泥配合且熟练地站到她的身后，他们背对着绚丽的夜空。
他看着相机中的她，很美，也可以看出她很开心。
是因为烟花，还是因为...
“笨蛋！别傻站着！待会烟花都结束了，赶紧笑一个！”
闻言。
姜淤泥顿时有些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唐颖梨看着这个笑容，皱了皱眉头。
这笨蛋...怎么不会笑了...
她也不知道这烟花什么时候结束，所以不容思考。
她连忙伸出小手，人为地帮姜淤泥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其实也不能说是她扯出的，而是姜淤泥被她逗笑了...
于是。
两人又正常拍了几张，唐颖梨不禁满意地点了点脑袋。
“还不错！”
烟花秀还在继续，烟花如流星般直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巴，而后在空中炸裂开来。
合照拍完了。
唐颖梨便转身举起手机对着夜空拍了起来。
而姜淤泥也是默默举起手机，不知是不是因为相机中的聚焦功能，少女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包括夜空中那光彩夺目的烟花...
他有些怔神地看着方寸之间那抹绰约的背影。
逐渐与他记忆深处那抹蹲在地上为其捣鼓生日蛋糕的背影重合。
如果。
方才没有问，他是不是就还能够心安理得地继续和她做朋友...
忽然。
相机里的人儿似乎有所感应，缓缓转过身来。
似乎是瞧见他在照她，连忙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同时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快门键按下。
这一幕被永远定格。
他看着方寸之间这张已然无比熟悉的容颜。
可即使。
如今知晓答案，他还是想心不安，理不得地和她继续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