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更是脸色煞白,她记得,她永远都记得,老赵临死前,气喘吁吁着,还要他们把外孙子找来。
她那时都气死了,赵琴这个时候在外地,要是她在,那群人也不敢这么大胆。
可偏偏,老赵都快病死了,还要死要活喊着赵琴的儿子。
她能怎么办,只能咬着牙去傅家把人带过来,让他进去说最后几句话。
可现在告诉她,最后的话,是让那小孩好好照顾赵琴???
老赵什么意思,觉得她不会好好照顾,还是也觉得她害了女儿生病?
赵母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摔坐在了椅子上。
“妈,你怎么了?”
旁边赵大哥忙扶住妈,一脸担忧。
赵母摆摆手,想强撑着,但眼里还是渗出了眼泪。
她止不住的窝心,捶着胸口:“老赵,老赵,你好狠的心啊。”
她边哭边咬着牙踉跄站起来:“好,都按你们说的来,以后再也别来赵家,我也不会去找她,你就好好照顾你生病的妈。”
说完,赵母一刻都不想再待,甩开儿子的手就走了出去。
室内,一片沉寂。
赵大哥是个面泥性子,苦笑着看了看外甥:“都没事了,回去好好看看琴儿的病就行,别再让她来了,有事来找我。”
难得看到婆婆这么伤心,赵大嫂也罕见没出声。
叶宜家点点头,却是对着舅舅:“舅舅,我想跟珍珠问几句话可以吗?”
看着舅舅迟疑的脸色,她忙补了一句:“你们在旁边站着也行,我有分寸的,不会吓着她。”
是啊,她也是个小姑娘,比他们珍珠还小。
大舅舅点了点头,拦住又要跳起来的妻子:“你站门口等着就行,别进去你也能听见不是。”
傅清远不知道要说什么,但也跟在了她身后。
推开小卧室门,只见床上女人紧闭着双眼,一副睡熟了的样子。
只是颤抖着的睫毛,太拙劣。
叶宜家定定看着她:“我知道你醒着,说一下吧,你真的对你姑姑这么害怕?”
“上次我来你家时,你喊她训她比谁都熟练。”
赵珍珠眼皮颤了颤,睁开眼睛就侧头急躁喊着:“妈,妈,你进来。”
明显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赵大嫂刚急着要进去,就被丈夫拉住了手:“别去,听听珍珠说什么。”
她恼恨一甩手:“珍珠肯定就是小孩子脾气说错话,琴子听岔想歪了呗,有什么好套话的。”
她也知道,珍珠当然不可能害怕这个姑姑,她之前就盼着她来。
真是的,自己有病就去治啊,啥都能推别人身上。
屋内,赵珍珠喊了两声,可她妈怎么都没有出现。
对面女人却不放过她,更加逼近床边:“你在害怕什么,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珍珠脸色一白,急赤白脸喊回去:“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讨厌姑姑,不想看见她,有错吗。”
“我是让她去死了,但她不也没出事吗。”
“什么?”
话音刚落,第一个冲进屋的却是赵大哥,他抓住女儿的手:“你再说一遍,你做了什么?”
赵珍珠傻眼了,爸为什么在这啊。
“我,我什么也没做,妈,妈,我腿难受。”
纵使知道她腿瘫痪这么多年不可能难受,一听这话,赵大嫂还是急冲冲冲了进来,一把推开丈夫:“你吓孩子干啥。”
“咋了,你小妹害了珍珠一辈子,珍珠连恨她都不行吗?”
“再说了,珍珠说的也没错,她这不没出事吗。”
赵大嫂一口气骂完,把女儿挡在身后,警惕看着眼前的一圈赵家人。
看她这样子,赵大哥叹一口气,满脸悲拗:“可是,要是小妹出事,背债的就该是珍珠了啊。”
一面是女儿,一面是小妹,他这心里也难受。
看他们一家剑拔弩张模样,叶宜家拉了拉傅清远袖子,朝外面扬了扬头。
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但她知道,赵珍珠肯定有什么瞒着,她刚刚太心虚了,眼神都不敢和她对视一秒。
看着男女身影出去,隐藏在母亲背后的赵珍珠才舒了一口气,拍拍心窝。
既然都知道了,那姑姑是不是会被劝着不出事,江雪飞也不会威胁她了。
那这样,她不就没事了!
屋外,叶宜家看着身旁脸色不好看的男人,伸手挽住了他胳膊:“你别急,我想到法子了。”
傅清远一顿,侧头看过来。
“你等着吧,我一定把你妈劝好。”
叶宜家知道,现在傅清远担心的就是,万一他妈还存着寻死的心思,万一没人看紧,随时可能出事。
她说这话时满脸自信坚定,傅清远焦躁的心也平了下来。
他愣了半晌,将女人小手捏在手心里,一点点摩挲着:“我信你。”
真好,这个时候,是有人陪在他身边,甚至守护着他。
而且,这个人刚好是他喜欢的姑娘。
回了傅家,已经快到了午饭时间。
一进屋就看见坐在沙发椅上盘着腿看书的赵琴,她今天难得散着头发,睡裙外面裹了个毛毯,就闲散舒适靠在靠背上,一侧脖颈皙白纤长。
日光洒在她身上,难得的闲情惬意,就好像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搁以前,她绝不会让自己这么形容不整出现在人前,也许,是现在不在意了。
叶宜家撞了撞身旁男人,快上去说话啊,这个时候不是口是心非的时候了。
傅清远顿了顿,走上前主动打招呼:“妈,爸呢?”
叶宜家眼前一黑。
但赵琴却是一脸惊喜抬起头:“清远,你回来啦,你们出门有什么事吗?”
“你爸,他,”仔细看的话,她脸上出现了一层薄薄红意,“他去给你们煲汤了。”
正说着,厨房内端着汤盅的傅父走了出来,笑得一脸乐呵。
“琴儿,我给你煲好了莲子排骨汤,这个最静心宁神了。”
“哎,清远你们回来啦。”
他对着儿子儿媳随便一点头,就把汤放茶几上,拉着妻子过去喝。
赵琴脸真的红透了,老夫老妻的了,在小辈面前这是干啥啊。
傅父却不在乎,他拉着妻子坐下,满心愧疚柔情。
只有差一点失去,才知道琴儿在他身边有多重要。
看着妻子小口喝着汤,他才问清远:“事都谈好了吗,有什么困难吗?”
傅清远抿了抿嘴,定定看着母亲:“我跟赵家说好了,之后妈不用再过去,过去他们也会拦着,而我们负责生活费还有赵家父子的工作。”
利益明细交换,一清二楚。
赵琴手里的汤勺哐地一下掉进碗里,不可置信抬起头。
“我妈,我哥哥他们这样说的吗?”
不用去那边,是减轻她的负担,但她心口却好疼好疼,这是不是代表,妈妈又一次不要她了?
她是赵家女儿啊,为什么要这么约定协议。
“对,你过去会吓到赵珍珠,所以就不用去了。”
傅清远知道母亲在想什么,说得温和了些,换了个说辞。
而且,经过今天一闹,估计外婆也不想再看到他们了。
叶宜家听着这冷冰冰的陈述,几乎想踩身旁男人一脚。
这温和什么啊,婆婆说他不会说话还真不是假的。
“其实啊,姥姥她们也是怕妈你心里负担加重,不仅是为了珍珠,也是为了你啊,一举两得。”
“等妈你病好了,我们带着你远远看看外婆她们,慢慢让他们知道你好了,再接触好不好。”
赵琴沉默了瞬,点点头。
她大口大口喝着汤,泪珠却也大颗大颗滚进碗里。
为什么,她和生她养她的赵家,到了如此地步,珍珠也还在恨她,可她却躲在这里,苟且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