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惜在如意阁歇了数日,虽说精神总是不济,嘴里也总是嚷着要去找百里相,可脸上到底是有了血色,身子也渐渐好转了起来。
顾若云很是可怜她,经常帮百里相照顾她。
一日清晨,二人照例来探望百里惜,却见百里惜双眼无神,手指无力地向外探着,嘴中喃喃喊着:“百里相…百里相…快去救他们…棠儿、康儿…”
顾若云的心中越发戚戚,对着百里相无声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百里,她这病何时能好?”
“等她重见她的一双儿女,百里棠和百里康时,便能好了。”
顾若云有些犹豫,可还是开口问道:“那我们何时帮她,救回两个孩子?”
百里相摇头,面上罕见地闪过一抹忧伤,“没可能了,太晚了…”
“谢清明带着人去百里村强抢童男童女的事情,我听说了。可我还听说,你把他拦下来了,定下的三月之期,你也提前还上了欠款。”
百里相咬了咬牙,恨恨道:“是,你听说的都没错。”
“百里,谢清明可是陈兴的人?童男童女活祭,五年一次,次次都是陈兴一手操持。我听说,这次的人,是谢清明亲手送进去的。”
“是,都对。”
“百里,你不想替百里村的人报仇吗?难道你就不恨吗?虽然他是陪都丞相,可我不怕他!百里,你说话啊!”
百里相看着焦急的顾若云,不但不急,反倒是笑了笑,“若云,我想报仇,可不是现在。陈兴这个人,我摸不透他的底细。不单是他,他的相府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透着古怪。”
宋莫浔忽然从屋外跑了进来,冒冒失失的样子,惹得顾若云又是有些不快。
“百里、百里,不好了!”
“慢慢说。”
“最近来买护身符的人太多,改用预售制也阻挡不了大家购买护身符的热情,你熬夜赶制的那批护身符又卖空了!我们的原料也都用光了,什么朱砂、黄纸、狼毫、锦囊,一样都不剩!”
顾若云捂着耳朵,皱眉道:“宋莫浔,你不要吵,你一说话,我脑袋直疼。这屋子里歇着个病号,你不知道吗?”
宋莫浔尴尬地将迈进屋内的半只脚重又迈了出去,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百里相。
“这有什么可急的,宋莫浔啊宋莫浔,你要记住一点。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你若是心急,钱都绕着你走。不就是缺了些原材料嘛,我们上街去买就是了。”
宋莫浔看着百里相年轻的脸庞,不知怎的,觉得她在这一刻,眼中闪烁着经年累月的智慧的光芒,竟然有些像他老爹宋慕青。
“好!我去喊祁风一起!”宋莫浔再次跑了出去。
百里相转头抓住百里惜瘦弱的手,低声道:“惜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终有一日,我会提着他的头来见你。你且放心养病吧。”
从如意阁出去,祁风一路叮嘱道:“朱砂要辰州砂,昭阳城内只有东边的铺子有卖。黄纸,我们和金光阁的供货铺子用一样的。城南头的逍遥轩虽然卖得贵,可是效果好,是专供金天宗的。狼毫得去城西头买,百里用不惯别家的,这个我去买,我知道她用得惯哪一种。”
说到此处,宋莫浔暧昧无比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促狭笑道:“还是祁公子对我们百里姑娘上心,毛笔用哪一种,都牢记心中。”
祁风根本不看他,淡然道:“百里为了此事,劳心伤神过度,我多帮些她,是应该的。”
宋莫浔还要再说句什么,顾若云却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示意他收声。
“锦囊我们也得寻绣娘赶制,城中绣坊都集中在北边,我们四个,等下只得分头行动,去这四个方向,采购这些东西。”
正当四人即将分开之际,百里相突然喊住祁风,目光穿过嘈杂的人声,落入祁风犹如深潭的一双眼中。
“祁风!多加小心。”
祁风温和一笑,朝着百里相点头,“一定。”
百里相也朝他一笑,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北边而去。
祁风的目光犹如熬制了经月的蜜糖,痴痴地黏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肯离去。
直到百里相那身着红衣的飘逸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祁风才终于肯举步向西行去。
到城西的文宣阁买狼毫,需要抄一条鲜有人知的近道。
而这条鲜有人知的近路,恰巧需要经过相府。
出乎祁风意料的是,相府的大门,今日居然四敞大开,仿佛在迎四方宾客至。
可是相府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并无半点宴请人声传出。
祁风知道相府邪门,不愿多加停留,目光只短暂地在相府门口停留了一瞬,便要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向前。
谁知,那门内忽然闪出了一道人影,面皮生得很黑,个头也不甚高,正是兰琳儿。
兰琳儿见到目光沉静的祁风,突然朝他诡异一笑,随后便向相府内行去,分明是一副请君入瓮的样子。
祁风停住了脚步。
他站在相府门前,思量许久,也不知究竟该不该继续向前,还是向府内行去。
正当他犹疑之际,他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穿破安静的虚空,吵醒一树沉寂的睡鸟。
“陈兴,你不是人!你赔命!你还我棠儿和康儿的命!”
“啊…啊…”
清晰的人声过后,是更加惨厉的嚎叫,仿佛在经受什么莫大的痛苦。
祁风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了,心一横,闪身闯进了相府。
两道漆黑的玄色大门立刻在他身后关紧,兰琳儿的身影却早已不见。
而祁风的面前,一汪血泊之中,静静地躺着百里惜羸弱不堪的身躯,一双手无力地向外探着。
祁风匆忙赶了过去,凑耳过去,听百里惜嘴里的呢喃。
“棠儿,康儿,娘亲来找你们了。”
“娘亲好想你们…”
“你们放心,百里相姐姐会替你们报仇的…”
祁风的心脏猛地一紧,再看百里惜的喉咙处,一个碗大的窟窿正汩汩地向外冒着尚有热气的鲜血。
百里惜只穿了身雪白的中衣,而这身中衣,仿佛掉进染缸般,已然被她的鲜血染红。
祁风颤着手,将手覆上百里惜仍怔然睁大的双眼,为她合拢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