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丨两个目标
此为0197年9月19日晨，一捧果蝠正倒悬于大树的阴凉处。与那些一到白天就慌忙退回山洞的种类不太一样，它好像不很怕光。
虽然它只是一只果蝠，可那小小的脑袋里思考的可是非常高深的理论：关于庞加莱回归还是趋同进化的优先级期望比对问题——谁能想到一只小蝙蝠竟能存下这么多脑细胞呐～
“虽然有视力方面的问题，以及样品量有些不足，但是那些胶瓶和袋子的公差应该是小于0.5mm……”
“如果能找到一个什么，打开看看就好了……我应该不至于随手抓到什么就是上个世纪的活化石这么走运吧？”
“不一样的类型可以有无数个，但只要有一个符合标准教科书上记录的内容，我的假设就可以成立。”
话音未落，一只幸运蚊子来到了果蝠的捕食半径之内，虽然它并非食肉动物。飞蚊挥舞着带有黄黑条纹的大腿，想要以最低的消耗规避翼爪——毕竟在它看来，这个一腔热血的动物八成只是讨厌自己，意图多为驱赶，作为雄性它又不需要吸血，双方压根就不该有竞争对抗关系才对。
嗡嗡——雾！
振翅的微小鸣音骤然消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它也明白自己多半是要死了。
“啊，行吧。”谁让它只是个蚊子呢。
果蝠伸出它的翼爪，轻轻摊平还在震颤的薄翅，令其安安稳稳地粘在一片叶子上，随后轻轻用力，树叶最表面一层几乎透明的膜就被撕下来，连带这只花蚊子被放到了阳光照射的上方。
“脉理，80%以上对应。”
“口器……”
“下面是内脏数量及分布……”
——two minutes later——
“我该买个福利彩票嘛？”
智慧生物的思维总是如此古怪，明知道一项事物大概率是偶发性质，却希望它是一种必然，“期待世界并非出于混沌，而是由秩序所构成”；可是当自己辛辛苦苦得到了特定值的可贵答案，就像是终于碰到连续5题都是c对的选项，又开始质疑自己的准确性，去考虑随机事件概率。
哪怕是对此深有研究的泽冉·丹特丽安，也无法挣脱这种集体潜意识的牢笼，他有些不信任自己得到的答案。
毕竟距离“庞加莱回归”的预计时间可是遥遥无期，可是数学期望为什么倒向它这边？
“也许是需要更多的样本数量也说不定，单次实验有偶然性嘛，偶然性。”
随后距他较近的蚯蚓、鼠妇一类忽然遭到了一场小小的“天灾”，它们的尸骸被堆成京观，几乎赶上一只果蝠的高度。
甚至到了实验结果隐约可以敲定的时刻，泽冉化形为本体的样貌，拼尽全力掰断了一颗小树，只为了观察其中的筛管结构。
可答案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变得简洁明了：
“首先，了解这个文明的运行规律，以符合规矩的方式从中获取资源，以供下一阶段的消耗；
“再者，如果在这个行星毁灭之前，‘回归’可以多次进行的话，只要记录下循环年限……”
谁会不想在熟悉的环境中醒来？
他不由得会心一笑，虽然忒修斯之船的零件从头到尾都将换一遍，但这又有什么所谓的。当它看起来是1，听起来是1，以任何可观测手段的测定都是1，那么承认i＝1又如何。
——那么。
“这里会不会有另一个我，或是另一个我的友人们呢？”
作为非短生种，就算只是相对于最大基础数量的知性物种而言的非短生种，泽冉不可抗拒地拥有一些长寿的朋友，也许其中就有人亲眼目睹甚至参与了庞加莱回归也说不定，哪有放着唾手可得的数据不拿的道理？
只不过，毫无前提地连吃带拿，未免有些太不礼貌了。
泽冉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家族的沉淀大都随着岁月湮灭在尘埃，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成了不死不灭的幻影，想要回到有躯体来执行实验操作的形态又是一笔不斐的消耗。
“嗯……不对。”
家族沉淀完全湮灭这句话，似乎有些原理上的谬误。
虽然黑石城堡连门都没有了，但是它还有墙壁……
能封入其中的，可不只是【拟造书页的魔法】！
一些腻了的玩具，有严苛副作用的强大物品，就材质而言在任何时代都拥有不可比拟价值的硬通货，都可能从中找到！
如果它们没被别人先一步拿走的话……
他没有选择贸然潜入人类的聚居地，而是调转了方向朝着家中。一来自己还没做好与陌生人交谈的心理铺垫。二来目前获取的信息量有点太多，像是遮天蔽日的黑幕，以及地形发生改变这回事，一堆坑都没能填上，再去考虑别的难免注意力不集中，有必要单独抽出时间进行数据处理。
这次是用走的，当靴子略过一块树根，一声呢喃飘向远方：
——三。
划定的边缘逐渐临近了。
——二。
话说要是倒计时结束却没有情景切换的话是不是会很尴尬？
……一！
正欲攀上高天的冷太阳一步之下完全消失，呈现眼前的事物沉入永夜，给人一种错愕的割裂感，仿佛刚刚不是迈步，而是穿越了一层不可察觉的“膜”，来到什么东西的内部一样。泽冉维持迈步的动作几乎不动，只是微不可察地调整着姿态、动作、体积与质量分布的比例等等，接近20秒后，却始终无法做到设想的内容：令双眼同时处于膜的两侧。
“可恶啊，这难道是不连续的嘛？”
一席黑袍在大力抽甩下飞到半空中烟雾般悠悠飘落，夜幕下吸血鬼的幻影满脸兴奋的神情将瞳孔映射得猩红。
教皇反驳光量子假说的依据，便是【不可再分现象于宏观并不存在】，因为找不到那些不知所谓的“宏观裂缝”，所以他就认为自己的狂想是最正确的法则。
在这种可以非常有意思的时刻，他们两人居然不在自己的身边，这不是太可惜了嘛！
他的双手慢慢抬起，掌心朝下虚握着不存在的东西，但那两团空气此刻居然翻腾出颜色来，逐渐扭曲成脑袋的模样，然后向下生长出脊柱、肋骨和骶，肌肉与皮肤包裹住骇人的结构，最后最外层的死皮脱落下来，改变性质，构成了合身的衣裳。
几乎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类，精确到摘取眼角膜下来都能用以移植，使幸运儿重见光明。
但是他们瞳孔涣散，不争辩也不思考，仅仅只是个空壳。
“啧——无趣。”
两名人类的幻影失掉源头和供给，立刻在一阵风中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