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礼望着提速往前走的姜沁,本就深暗的眸色更加浓郁。
可接下来薄唇几度张开,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也是,成年人之间,很多话不一定非要对方用嘴说出来才懂。
毕竟她从前对他是什么样,如今对他又是什么样,前后一对比,他又并非看不出差异。
故而,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霍斯礼薄唇微扯,是个极其自嘲的弧度,抬步向前,隔了几个位置站定,拧开手里拿着的卸妆膏。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明明是夫妻,可却隔着比陌生人还陌生的社交距离。
除却水声哗啦,周遭再无别的声响,安静得令两人瞧着越发像是头回见的陌生人。
气氛微妙而古怪,正在清洗面部的姜沁也在过于安静的时间里感受到。
但这种微妙的怪异感很快就消失——本来如今和他也没什么好聊的。
不说话,最好,趁这时间,她不如好好想想今晚上,该怎么应付他。
对镜打理了下,姜沁转身离开,头也不回,步伐坚定。
霍斯礼卸好妆出来时,房间里已经找不到姜沁的身影。
还是后来接到他指令带保镖过来走廊里候着的何旭说话。
霍斯礼才知道姜沁刚从盥洗室那边出来到这边,就被老太太挽住手,到楼下坐车,连同老爷子三人已经在去往订好的餐厅那边,准备去吃午餐了。
并且就在刚刚,袁莲清推着霍驰深也进了电梯。
霍诚正拍照时接到个电话,似乎情况紧急,拍完照妆都来不及卸,直接下楼,就被警卫员接走去忙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都过去了。”
何旭说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点,而此时被霍斯礼这么一点,一想还真是。
顿时对霍斯礼有些同情。
何旭语气保持着恭敬:“是的霍总,是这个意思。”
霍斯礼本就发冷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儿厚厚的冰。
何旭不敢说话了,头低下看着霍斯礼的脚,寻思霍斯礼去电梯,他再跟上。
然而忽地,就听霍斯礼道。
“刚才太太穿过拍照的那几套衣服,都买下来,送到云海华府。”
何旭稍有些诧异,但也很快点了头:“是。”
霍斯礼长腿迈开,大步往电梯口去。
何旭跟在霍斯礼身后,觉得自己有点像那个皇帝不急太监急里的太监。
不过他是不是应该高兴下?
毕竟据他所知,这家摄影公司只做高端线,专门服务于一些豪门名流,而其中服装这块儿就是投入了很多的心血,很多衣服也因此都是只供拍摄,不能购买的。
当然,非想买自然也能买,毕竟来这里的客户,摄影公司的老板可得罪不起。
但,由于这些衣服都是特别设计款,有版权的,是市面上绝无仅有的,再加上大牌高级私人订制等等情况的加持,这摄影公司的拍摄服装出售的价格也就特别高。
而虽说价格方面对于富豪们来说,就是再贵,那也只是一串数字。
可据他所知,大多数富人来这儿拍完照,那也就是拍完了,是不会将衣服买下的。
毕竟那些衣服被鼓吹得再好,但终究只是一件衣服,有那钱买溢价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衣服,倒不如自己花钱定制件更称心如意适合自己的——
有钱人只是有钱,又不是有病,更不是傻子。
再来,这家店有项保障服务,刚巧就是衣物在客人使用前,都会保证清洁力度百分百。
这也说明拍完照后,大多数衣服都不会被来拍照的富人买走。
何旭想到这里,眼神都不由地亮了亮,只是亮了没多久,又暗下去了。
也是,衣服光买回去有什么用?
太太人又不住云海华府。
而且最近两人这矛盾闹得,太太不仅是搬出去住了,而且可都好几天没来公司上班了。
想到这,何旭都要忍不住叹气。
他虽然还没谈过恋爱,但还是懂些心理学,知道沟通的重要性——
如今霍总和太太平时接触都没时间接触,这夫妻间的感情,怎么好得了嘛。
“斯礼来啦,过来坐。”
餐厅,二楼包厢,大圆桌围着红桌布,喜气洋洋的。
姜沁被安排坐到邱蕙兰旁边,老爷子旁边坐着霍驰深,再往下是袁莲清。
老两口是挨在一起的,霍斯礼能落座的位置,很明显,便只有姜沁和袁莲清之间了。
不过,这桌子一共有八个座位,眼下包厢里只有六个人。
婆媳俩之间也就还有三个空座位,两人隔得挺开。
霍斯礼走过来的瞬间,袁莲清望向霍斯礼。
霍斯礼虽是亲儿子,但威压感太强,袁莲清平时就挺怵他,自然不想这会儿挨着他坐,心道坐在一起怕是饭都要吃不好。
然而不料就见霍斯礼径直走向霍驰深!
袁莲清心头瞬间大惊,紧张之下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霍斯礼,你要…”干什么!?
话没说完,一个东西被霍斯礼从西服内袋里摸出,放到霍驰深面前的桌面上。
“大哥没拆封的药贴,落在一号休息室了,太不小心了。”
袁莲清眉头一蹙,声音收住。
继而顿了顿,疑惑出声,“一号休息室?”
“驰深,你什么时候去过那间休息室?我去洗手间的时候,不是把你推到电梯口等我的吗?”袁莲清这话,是看向霍驰深说的。
而说着这话,袁莲清只觉得越发古怪。
继而又有些怀疑地看向霍斯礼。
可霍斯礼脸上毫无波澜,男人放下东西后就走到了姜沁身边。
拉开餐椅落座,一副高冷矜贵,难以接近。
菜品已经上了几份了,正在桌上热气腾腾地冒烟,菜香味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落座的霍斯礼望向霍老太太和霍老爷子,薄唇微扬,声音温和。
“奶奶,爷爷,吃饭吧。”
“诶!吃饭吃饭!”今天和自家媳妇儿的金婚纪念日,霍武是真的高兴,闻言笑着拿起筷子,率先夹了一筷子邱蕙兰喜欢吃的清蒸多宝鱼到她碗里。
“来,媳妇儿,你爱吃的鱼肉。”
“行,你吃你吃。”老太太也开心,笑着动筷吃了。
而注意到婆婆动筷,袁莲清这才敢动筷,只是这一动筷,却也没忘记刚才心里没想通的事儿——
上洗手间的时候,她明明是把霍驰深推到电梯口,让他在那儿等她的。
而除此外的时间,她一直和霍驰深待在一起。
而说到药贴……那时候,她确实是发现有片药贴不见了,还挺纳闷,寻思是不是自己拿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还是当时数数的时候,多数了一片。
但问了霍驰深的贴身保镖,保镖说那药贴在他包里,她也就没继续管那事。
所以,好好的,她家驰深的药贴怎么会出现在一号休息室?
一号休息室,不是摄影公司给姜沁和霍斯礼安排休息的地方吗?
想到这段时间兄弟俩的争锋相对,尤其霍斯礼对霍驰深。
袁莲清眉头蹙得更紧,再联合这事细想,越想越觉得古怪。
可越想,越想不清,眼前就像是蒙了一团乌黑可分散的,有沼泽表现的迷雾。
越去思索,越发混乱,如同陷入沼泽地一样,越用力,陷得越深。
毕竟那药贴可不是随便能买得到的,而是那医院里一位老中医自己的秘传药膏,是他自己配伍熬制的,市场上压根就买不到,味道特殊。
而她从小对气味就敏感,那味道,她绝对不会闻错——霍斯礼刚才递过来的药贴,袁莲清可以保证,绝对就是霍驰深的药贴。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药贴不可能长翅膀,所以,是人为!
可当时,霍斯礼和姜沁都去盥洗室卸妆,不在场。
而又已知,霍驰深的药贴,是在霍驰深的保镖那儿。
四十多年来,头一回,袁莲清惊觉自己似乎是一直弄错了什么事。
靠向霍驰深的一侧肢体,逐渐变得发僵。
“不用给我夹,你自己吃。”
与此同时,隔着两个空座位的另一边。
霍斯礼给姜沁夹了一筷子她近期爱吃的麻辣子鸡,得到姜沁淡淡的这一句。
霍斯礼筷子微顿,“行。”
一直到午餐结束,霍斯礼没再给姜沁夹菜。
午餐结束休息了会儿,袁莲清以霍驰深下午还得接受腿部治疗为由,带着人先行离开。
霍斯礼姜沁二人陪老两口重新回到摄影公司,拍金婚纪念照。
照片拍摄进展顺利,但最后一套装扮时,两位老人家都想拍个自然外景,不想后期pS。
但今天下午天气恰恰有些不好,时而就要变阴,等漂亮的太阳光花了将近一个钟,到一切结束从摄影公司出来,也就差不多六点了。
老太太还想拉着姜沁去老宅,霍斯礼大步一迈,先一步牵起姜沁的手。
掌心相贴,他与她十指交扣。
看向老太太,霍斯礼语气温和,可神色却明显不似平常,而带着势在必得和不容置喙。
“奶奶,今晚爷爷陪您,沁沁,您就让给我吧,我和她,有些事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