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北有座青牛山,紫气浩荡八百里。
此山祥云缭绕,四季如春,溪流交错,是一等一的洞天福地。
深山柏松间,矗立一座道观。
观主号岩光散人,时常下山,以丹药治病救人,声名极佳。
此时,这位岩光散人,正在观中廊下,品着一壶茶水,读着手中一卷文书。
清风袭来,院中桃花随枝头摇曳。
一只喜鹊振翅而至,落上廊檐,张嘴鸣叫。
喳喳之声,搅了岩光散人的清净。
他放下手中文书,抬头望向院中,面上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观门被人推开。
心情不佳的徐道覆,沉着脸迈过门槛。
见到这位小徒的身影,岩光散人的眼睛便闭上了,表情纠结,隐隐觉得胸口发痛。
“哎,喜鹊叫,坏事来了!”
刚进入走廊的徐道覆,闻言一怔,旋即不可思议看向对方,惊道:“师父,莫非你已修成了神仙?怎得我尚未开口,你便晓得有坏事?”
岩光散人抿了抿嘴,斜眼瞅他,心道为师倒不是能掐会算,而是你小子对为师而言,就是坏事一桩!
“你为何要回来?”他问。
徐道覆叹口气,一张帅脸全是无奈:“嗨,别提了。”
随后举步靠近,拎起那壶茶水,一口气喝个精光。
我的谷雨紫笋……
岩光散人瞳孔为之收缩,胸口也更痛了。
徐道覆放下茶壶,完全没注意到师父要宰人的眼神,在旁边四仰八叉的一坐,说道:“师父,我看咱们不用费劲了,这茫茫人海,如何寻得着圣人?以后,我还是留在观里,跟您一块炼丹吧。再说,您年纪也越来越大,指不定哪天蹬了腿,这深山老林,近前也没个旁人,没法入土哇。”
“喔,这么说,你还挺有孝心?!”岩光散人咬牙切齿。
徐道覆嘿嘿一笑,搓搓鼻子说道:“徒儿虽不是圣人,但孝心还是有的,您尽管放心,从今日起,我保证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
面对这么个徒弟,岩光散人也是悔不当初,觉得就不该收徒。
“你留下伺候为师,固然是好,可这乱世百姓,又该谁来伺候?”
“师父,您怎么又来了?这些大道理,我听的耳朵都要生茧。我也想寻到圣人,然后解救天下苍生,救万民于水火。但不成啊,这圣人岂是那么好寻?不图名的幕势,不幕势的贪财,好容易碰上清高之辈,脾气秉性却不好,容易动气。总而言之,徒弟可不下山去找了,这次挨一嘴巴,下回啊,指不定要被谁捅一刀!”
哦?
他竟挨了一嘴巴!
岩光散人就觉得胸口瞬间不疼了,而且畅快无比。
“道覆,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现在的你,可与当初下山时的豪言壮语,判若两人呐。”
说着话,岩光散人指着观门处:“为师还记得,当初有位英姿飒爽的年轻人,决然而去,并撂下不寻到圣人誓不还的话语。”
徐道覆的脸顿时红了。
他磕磕巴巴说道:“或许……或许是那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夸下海口……”
岩光散人又道:“他曾说,那些外出未回的师兄们,都是蠢货笨蛋。”
徐道覆的脚不由自主的抠地,声音也越发低微:“不知者不怪……但他现在,肯定是理解了。”
“他还说……”
“师父!”徐道覆受不了了,跳了起来,干咳两声道:“其实吧,我这次回来,就是顺道来看看您,见您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那什么,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这就再去寻了。”
岩光散人只含笑看他,没有说话。
徐道覆一步三回头,就希望对方能说些挽留之类的言辞。
奈何他这位师父,对其了解太深,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完全不给借坡下驴的机会。
于是徐道覆只能磨磨蹭蹭靠近观门。
当其一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却见廊下的岩光散人站起身,并走了过来。
徐道覆差点没哭了,感动道:“就知道您老舍不得我,我以后肯定……”
嘭!
走来的岩光散人,将观门用力关上,并拉上门栓。
徐道覆嘴巴张了张,望着下山的青石路,想起在俗世中经历的诸多磨难,心里一万个不情愿。
咚咚咚……
他疯狂拍门。
“师父,您别急着关门啊,徒弟先上个茅厕!”
“师父?师父您听不到吗?”
“我真要去茅厕,憋不住了!”
“师父?!”
……
冲世凌的霸业,踏出了第一步。
其实这一天,整个应南人都知道,迟早会来的。
但当冲世凌的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就近城池,并发文昭告,自称康公,广邀四海英雄相聚,本就混乱的应南,顿如沸水般翻腾起来。
而随着战事频发,流离失所的难民也越来越多。
在嫩草发芽的原野上,黑压压的难民,与遮天蔽日的蝗虫一起,不断向各城蚕食。
资源匮乏的乱世,没有哪个地方,能养活如此多人。
因此难民所去之处,全部城门紧闭,管不了他们死活。
久而久之,忍饥挨饿的难民,开始相互夺食,更是出现了人食人的情况。
而随着生活愈发没有着落,一些宣扬神论的教派,开始在难民中疯狂吸引信众。
没用多久,一个名为‘大仙教’,由异人灵莲娘子统领的教派,迅速吸纳了几千人。
据说这位灵莲娘子,是从莲花中降生,之所以下界,就是为了拯救饿肚子的苦哈哈。
她能从沙土地里变出米面。
能将河流之水化作美酒。
以致难民将其视为菩萨,所言所语莫不听从。
大仙教很快发展壮大,速度之快,远非冲世凌能比。
而且关于灵莲娘子的诸多神迹,也在百姓中口耳相传,甚至都传到了夹沟坡。
篾匠放了把火,将竹筐、竹篮付之一炬,整个土屋也被烧个彻底。
然后背着包裹,头也不回,表示要去投奔菩萨。
他受够了。
受够没日没夜的编筐,却换不来仨瓜俩枣。
既然菩萨能从沙土里变成米面,他何必再遭这份罪!
类似情况,于各地不断出现。
卢秀坐不住了。
面对这种局势,他实在无法让自己静下来。
垦天募兵太过长久,对眼前局势不适用。
他可不希望见到,当自己好容易拉扯出一帮人马,结果外面却尘埃落定。
于是当大仙教横纵各地,将应南闹的翻天覆地之际,卢秀没等三进院落建起,便召集麾下,匆匆出山。
一时间,风云际会,英雄相继登场。
但那鹿究竟会死于何人之手,却仍难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