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姑娘。”姚亦说道。
“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你在哪里救的她?”叶谨言一连声地问道。
“在离京城大约五十里的河里……”姚亦快要窒息了,“叶小将军,咱们还是出去再……”
“她现在在哪里?”叶谨言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姚亦一愣,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叶明善也猛然站了起来。
“那姑娘的身子弱,我就让她留在马车里,在城外先……”
姚亦的话音未落,两道影子便从他的面前飞了出去。
“……候着。”
殿中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姚亦一头雾水。
……
叶清言又烧了起来。
姚亦原本是不同意带着她一起的,她刚醒过来,身子虚得厉害,根本经不起一路上的颠簸。
但叶清言执意要随他一起来京城,他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下来,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旦不舒服,就立刻同他说。
路上为了照顾叶清言,马车刻意放缓了速度,但即便是这样,叶清言还是在当天夜里便发烧了。
她的头疼得像要裂开,但始终咬着牙没有同姚亦说,还是姚亦在第二天早上给她送饭的时候才发现的。
“我当真没事……”叶清言迷迷糊糊地说,“我父亲就在京城,还有我大哥……找不到我他们一定急坏了……”
“你病成这样,他们见了才会急坏了!”姚亦有些恼火。
叶清言感觉自己似乎是笑了:“他们会救我的……”
她陷入了延绵不断的梦境。
梦里还是李元朗那张让人厌恶的脸,他无处不在,不停在她耳边说着话,引诱她去拥抱死亡。
“死一点也不疼的。”说话的是十六岁的李元朗。
十八岁的李元朗说:“小言,这么多年了,你不累吗?好好休息一下吧。”
二十岁的李元朗对着她笑:“人迟早都会死的,早死和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立之年的李元朗对她伸出手:“小言,我好寂寞,你来陪陪我吧!”
头发花白的李元朗声音颤巍巍的:“人活着就会不停失去,失去就会难过,你难道宁愿亲眼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离你而去,也不愿死吗?”
叶清言混沌的脑海中有了一线清明,她根本没有见过李元朗年老的样子。
“都是假的……”她喃喃道,“你骗不了我,你是假的……”
眼前的幻象骤然碎裂,变成了叶谨言的脸。
“小言,你醒了。”
他比前次见的时候更瘦了些,下巴上长满了胡茬,眼睛通红。
“假的,”叶清言怔怔地说,“大哥才不会这么邋遢。”
“也不会这么臭。”她补充道。
叶谨言正要去抱她的手僵在了空中。
叶明善“哈哈”一笑,把他挤到了一旁:“去去去,别熏到小言。”
他想把叶清言抱下车,但叶清言反倒往里缩了缩。
“父亲?”她的眼神涣散,“太臭了,也是假的。”
叶明善也僵住了,忍不住抬起袖子闻了闻。
果然臭得很。
最后父子二人都没有上前,而是叫了一名将士将叶清言抱下了马车。
叶府空置许久,暂时不适合她休养,索性就将人留在了宫中,请了太医过来给她诊脉。
得知自己救的竟然是叶家小姐,姚亦忍不住感叹了一声缘分。
“是叶姑娘命大,”面对叶家父子的感谢时,他说,“当初她在那样冰冷的河水里漂了整整一个晚上,郎中都说她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意。”
“我们家小言就是争气!”叶明善很是骄傲。
太医一出来,三人立刻便围了上去。
“叶姑娘此番寒气侵体,脉象虚浮而紧涩,乃太阳为寒邪所锢。舌苔白滑如覆雪,乃中焦阳气不济之故。”太医愁容满面,“如今虽保得性命,但到底伤了根本,怕是在以后生育上……”
“不妨事不妨事,”叶明善连声说道,“那都是小事,只要人能好起来就好!”
太医叹了一口气,一边开着方子一边说道:“除了药剂,应每日以椒柏汤沐浴,裕后以生绢蘸烧酒推擦足三阴经,窗隙需以棉纸封实,夜间在房内燃苏合香,断不可再受风寒。”
叶明善连连点头,待送走了太医之后,终于瘫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姚亦摇头道:“叶将军,您也别嫌我说话不中听,女子若是不能生育,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大事,您莫不如趁着如今叶姑娘年纪还小,遍寻天下名医,将身子调理好才是。”
叶明善笑了一声:“等小言醒了再说吧。”
“不能生育又有何妨。”叶谨言忽然说道,“女子生产本就是万分凶险的事,稍有闪失,人可能就死了。”
“说的是!”叶明善道,“都说男人上战场是拼上了性命,可其实女人在生产的时候,一样也是拼了性命。可男人拼命,拼出了名声钱帛,拼出了世人的称颂,女人拼命生下孩子,旁人却都说这是她应当做的。”
他的目光落在帷幔上,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叶明善的女儿,并不一定要生子。她若是想要孩子,那我便为她寻名医医治,她若是不想生,那这点影响就根本算不得什么,只要她自己的身子好好的便是。”
“对。”叶谨言认真地点头。
姚亦诧然,半晌,叹了一声:“话虽如此,可若是不能生育,往后又怎能觅得良婿?难不成要给人做继室,养别人的孩子?”
叶明善洒然一笑:“小言还轮不到旁人来挑三拣四。”
“就是。”叶谨言小声附和。
“她从来不是那等只囿于情爱的女子,我相信若是有朝一日,小言的心上人若是因为不能生育而嫌弃她,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斩断情丝。”
“没错。”叶谨言说。
“我的女儿,我大可以养她一辈子,不成亲又有何妨?”叶明善说。
不成亲?那不行。叶谨言在心底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