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爱不自知
“所有人先按序接受检查，然后到旁边进行登记，之后才能进入基地。”
云州基地大门口，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对门外一连串灰头土脸的幸存者高声宣布道。
门口原本拥挤混乱的人群勉强站起了队形，昂着头往基地里望。
卢跃侧腰揣着一把手枪，领着几个人严肃地看着进入基地的幸存者。
不远处，三辆车逐渐靠近基地。
卢跃眯眼眺望，望见前面的车牌，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去。
银色吉普后跟着两辆战损的黄色工程抢险车，卢跃跑到车旁，吉普上的人立刻踩了刹车，开了门。
卢跃高兴出声：“队长，你们回来了。”
“嗯，”祁新拍了拍他的肩，转头示意前后两辆车上的人都下来。
卢跃在他身后问：“队长，这次出去搜集物资和救援幸存者还顺利吗？”
祁新说：“南城基本沦陷，但物资仍丰裕，所以我们这一趟收获颇丰，还救了不少匆忙从南城逃亡的幸存者。”
卢跃闻言后，看向车上被搬下来的一箱箱物资，看到里面还有水果冻肉后，肚子瞬间叫了起来。
见祁新看过来，他不好意思一笑，目光瞥到队长身后的一行人，露出了警惕和打量。
“队长，他们是？”
祁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从车上下来的正是他们在返回基地的途中救的一伙人。
当时一行人形容狼狈地从山里跑出来，他们本以为是丧尸，就要开枪扫射时，里面一个身着迷彩服的女人立刻敏锐地抬眼，目露寒光，叫人无法忽视，他才制止了自己人的攻击。
等看清其他人的样子后，他心里生出一丝窃喜，比搜集到一满车的物资还要高兴。
这一伙人都不是普通人，若能招到基地里，必定能加强基地的防御力量，提升云州基地在末日幸存者基地里的地位。
祁新没有明确回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多注意他们，身份没问题就想办法把人留下，不然…”他眼中锐光一闪。
卢跃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你们跟我来，为了保证基地的安全，外来的幸存者都必须在进入基地前，先进到这个空间里面接受伤痕检查，防止把被丧尸咬过的人放了进去。”
余惜轻咳了几声，拉了拉身旁孟虔的袖子：“哥哥，我有些不舒服，你能陪我走慢点儿吗？”
孟虔的唇色有些苍白，但还不会叫人发现异常。
毕竟周围比他脸色差的幸存者多了去了。
他听到余惜的请求，脸上没有露出不耐烦，“好。”
余惜轻轻抿唇一笑，便装作害怕和虚弱地靠近了孟虔，假意要靠拉着孟虔的手臂才能站立，实际上暗暗搀扶着孟虔。
孟虔有所察觉，只眼睫轻颤，便脸色正常地随她落在了队伍最后。
肖灿离他们不远，察觉两人的动作后，目光看向余惜。
少女的脸比周围的人红润很多，勉强能看出她虚弱的只有她轻轻皱起的眉头和咬得泛白的嘴唇。
他低眸思考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凑近低声说：“哪里不舒服？”
余惜一怔，没想到他会过来主动关心她的情况，下意识摇头：“没什么，就是很正常的因为疲累和贫血引起的虚弱。”
肖灿蹙眉：“只是这样？”
不等余惜回答，孟虔便替她回答：“放心，她没被丧尸咬到。”
肖灿抿了抿唇，看了一眼少女无辜的神情，转身回到了前面。
轮到孟虔和余惜的时候，引导员直接让两人一起进去。
“进去后，需要全部脱光衣服。”
孟虔说：“让我和后面的人一起吧，她是我妹妹，不太方便。”
引导员翻了一个白眼：“没让你和你妹妹一起脱衣服，有隔间的。”
孟虔被回怼后倒是没有尴尬，率先走了进去。
余惜也跟进去后，两人被带到相隔不远的两个小隔间里，检查的人是一男一女，分别让孟虔和余惜脱掉衣服。
检查的人扫了一眼余惜上下光洁的皮肤后，倒是温柔笑了笑，“你哥哥把你保护得很好。”
余惜假装不好意思，穿好衣服后很快出了隔间，等孟虔出来。
她想起当时发现孟虔肩上的伤痕后，自己没多犹豫就上手再次抓破了孟虔那块儿皮肤，掩盖了丧尸的抓痕。
此刻，隔间里。
男检查员在孟虔一脱掉上衣就发现了他肩上的伤痕，神色大变，“你这是怎么回事？”
孟虔淡定开口：“救我妹妹的时候，她一时害怕，就抓伤了。”
男检查员狐疑地望着那道伤口，抓痕凌乱，擦破了表皮，照对面男人的说法似乎合理，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清醒的症状。
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见孟虔从隔间出来，余惜立刻走到他身边，“哥哥你怎么样？”
孟虔摇头。
男检查员神情严肃地说：“你哥哥需要进隔离区观察24小时，至于你，可以和你其他的朋友先去登记了。”
余惜故作惊讶：“为什么？我哥哥根本没有被丧尸抓伤，那只是我不小心抓伤的。”
男检查员不悦：“这是规定，如果你们不遵守，就别想进入基地。”
孟虔按住激动的余惜，对男检查员说：“这是应该的，我妹妹只是一时情急，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女检查员笑着说：“没关系，可以理解。”
她看向余惜：“你跟我出去吧，你的其他朋友应该都登记好了。”
却不想，面前的少女忽然用力抓伤了自己的手背，几近固执地说：“我身上也有伤，请让我陪哥哥一起去隔离区等待观察的结果吧。”
孟虔被她的行为惊到，立刻抓过她的手检查。
白嫩的手背上红痕格外明显，渗出了血丝。
她对自己下手可够狠的。
他抬头看着少女倔强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继妹。
男检查员不屑冷哼一声：“随你。”
女检查员虽然有些诧异，但柔和很多，还笑着调侃了一句：“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就是长得不怎么像。
外面等候的人见孟虔和余惜终于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内心的焦急瞬间松缓了下来。
差点儿以为他们两人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陈晚眼神犀利，一眼就看到了余惜刻意掩藏的手背上的新鲜血痕。
再看向孟虔，发现现在的他和上辈子她印象中强大的他比起来，此刻的他瞳孔隐隐有些飘忽涣散，气息也不如上一世强大冷硬，反而有些虚弱。
似乎想到什么，陈晚垂眸。
孟虔，是被丧尸咬了吗？
她对孟虔的了解知之甚少，知道他也是在他强大以后的事情。
对于他前期的经历，即使传了无数个版本，但无一例外是说，他是什么末日天选之子，一路开挂，机遇不断，造就了后来强大的他。
现在亲眼见到，才发觉那些版本可能没一个是真的。
孟虔他，也有虚弱的时期。
“怎么进去了那么久？”沈湛问。
余惜解释说：“哥哥当时救我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抓伤了肩膀，所以刚刚检查得久了些，现在我们需要先去隔离区被观察24个小时。”
她低头自责：“都是我的错，不然哥哥也不会被我连累。”
“不是你的问题。”孟虔将责任从她身上卸下。
然后对沈湛交代，“我去隔离区的24个小时，由你安排队里的一切。”
沈湛点头：“你放心。”
张鸣看向余惜的手背：“你的手怎么回事？”
孟虔眼神微动，旁边的余惜抿出一个笑：“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抓伤的。”
“不小心抓伤队长也就算了，自己都能被不小心抓伤，你也真是够不小心的。”肖灿嘲讽着看向余惜。
余惜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
两人很快被带走，和队伍里的人分开。
祁新望着被带走的两人，对旁边的卢跃吩咐：“如果他们没问题，就立刻把人接出来。”
卢跃看出队长对这一行人的重视，“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隔离区是一个大车棚，地上随意铺了足够一人休息的布块儿，然后中间立着一个大水缸，渴了可以用旁边的碗去舀着喝，但是有人看管，用水有限量。
至于吃饭的问题，隔离区的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女人巴掌大小的面包，又干又硬，好在胜过没有。
余惜和孟虔被特意带到人少的角落，两人刚要坐下，引路的男人忽然贴近余惜，孟虔立刻警惕地将余惜护到身后，神色一瞬间凌厉摄人。
男人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想真是不识好歹，原本被交代要给他们的补给巧克力又放回了口袋，懒得再给他们。
直到男人有些生气地离开，孟虔才收敛了防备的姿态。
余惜拉着孟虔坐下来，小声说：“他刚刚好像是想偷偷给我们什么东西。”
孟虔目光落在周围，眼中的警惕不少分毫。
“我知道。”
但对方同样想借着给东西占她的便宜。
时间很快逼近傍晚，距离他们进入隔离区才过去两个小时，要从隔离区出去应该要明天午后了。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只有熟睡才能忘记饥饿和痛苦。
孟虔原本高度警惕的精神，在绷了两个小时左右后，逐渐松懈。
内心一片燥乱，神志隐隐有些不清醒起来。
他微微垂着头，努力放松紧绷的四肢，不让看管的人看出自己的异常。
肩膀忽然微微一沉，他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回笼了一瞬。
偏过头，才发现是早就累得睡着的少女歪着身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正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少女却仿佛因此陷进了摇篮，睡得更香了。
将他们两人引到隔离区的男人表情带着颓丧地走回来，因为下午回去后，他就被卢跃发现在偷吃巧克力，继而被狠狠训了一顿。
现在他只得再次回来，把该给的东西交到两人手里。
见角落里的一男一女亲昵依偎着，他心生怨气和邪思，这两兄妹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兄妹。
说不定末日秩序崩塌，他们早就搞到一起了。
也不知道队长和卢跃为什么要特意关照这两个小鸡仔。
他轻手轻脚走到两人面前，身体的阴影像鬼影压到两人身上。
见两人似乎沉睡，他望向少女的脸，不禁弯下身体，伸手探过去。
只是还没伸到近处，旁边低着头的男人猛地抬起头，他被吓到，倒退数步。
孟虔早已涣散的瞳孔里闪过诡异的青绿色光芒。
男人猛地瞪大眼，嘴巴一张就要叫出来，原本沉睡的少女睁开眼，冷漠地看向男人的眼睛，精神力渗透。
“忘记刚刚看到的一切，离开。”
如此三遍，男人眼神呆滞地起身，安静地闭嘴，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了出去。
看管的人见男人出来，好奇地凑近：“是不是祁队长吩咐了要你特意关照那两个人的？这其中有什么特别吗？跟你兄弟我讲讲呗。”
然而男人闻言步履不停，目不斜视地离开了隔离区。
看管的人冲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祁队长手下的一个小跟班吗？”
他不屑转身，想到刚刚看到的画面，心中原本要好奇地去一探究竟。
却没想到刚转过身，一道紫色的身影便闯入眼帘。
他皱眉抬头，恰好对上少女惨白的脸和黝黑的瞳孔。
只对视的一瞬间，和刚刚的那个男人一样，他的记忆也被催眠篡改了。
余惜收回精神力，男人就像一滩烂泥一般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余惜若无其事地回到孟虔身边，抱住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大腿上，随后掀开他的衣领，看向他肩上的伤口。
才发现他浑身的血管如叶片脉络一样显现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如根茎在土里伸展一样在他的身体里蔓延。
他的皮肤开始变成灰青色。
就如丧尸一样。
余惜掰过他的脸，掀开他的眼皮，发觉他的眼白已经不是正常的颜色，青绿色快要爬满他的整个眼球。
“男主看起来正在往丧尸的方向变化。”
“宿主，并未发现该世界有崩坏的趋势。”
余惜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神情看起来也并不担心男主的变异。
她让男主在自己的腿上躺好，便靠着身后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半夜，她腿上的重量忽然消失。
孟虔沉默地起身，悄然离开了隔离区。
余惜这才睁开眼，望着黑暗中孟虔挺直的背影，她站起身，跟了过去。
如果此刻天明，那么孟虔脸上爬满的青绿色纹路就会显露无疑。
不会有人怀疑，他还是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攻击。
…
孟虔踉跄着脚步，停了下来。
不知道走到哪里，应该离隔离区还是没多远。
他贴着墙壁滑坐下来，伸出僵硬的手掌，试图发动异能。
失败。
再发动。
还是失败。
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孟虔放弃。
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抬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随后没有犹豫地闭上眼，手上的树枝用力戳向脆弱的喉管。
下一秒，脑海里一阵尖锐的刺痛，手上的动作被迫停了下来。
再要忍痛杀了自己时，一只温热的手掌贴到了他的脖子上，挡住了刺过来的树枝。
余惜故意痛嘶一声，孟虔立刻睁开眼。
漆黑的夜色，像压抑的海水一样涌过来，将空气压缩到几近令人窒息。
孟虔的目光平静薄凉，连一丝波动也无。
“回去。”他说。
余惜酝酿出泪意，无助地望着他：“哥哥是要亲手杀死我的最后一个亲人吗？”
孟虔淡漠地说：“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从爸妈死的那刻，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坚强地活着。”
余惜摇头，委屈地说：“今天你还说我是你的妹妹，所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即使爸妈不在了，我们也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亲的存在。”
“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在了孟家，死在了末日里。”
余惜用柔软的手握住他手里的树枝尖端，如果他用力，血流不止的只会是她。
“是你拯救了我，所以哥哥，不要死，我不能没有你。”
孟虔任由她取下他手里的树枝，还是那样平静地看着她：“可我马上就会变成丧尸了。”
那样平静的目光仿佛在告诉余惜，如果她回答不出他还需要活着的必要，他就会立刻结束自己的性命，以免自己变成毫无人性的怪物。
余惜问：“哥哥，你不会变成丧尸的，你看你现在不还意识清醒地在和我说话吗？”
孟虔一怔，平静的目光中泛起丝丝涟漪。
余惜伸手拥住他，带着依恋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脖颈间，仿佛在传递温暖的力量。
“哥哥不是猜到我有异能了吗？”余惜微微抬起脸，目光落在他流畅的脸型上，“是精神系异能。”
余惜收回视线，不打草稿地撒着谎：“是我使用精神力，阻止了丧尸病毒影响哥哥的大脑神经。”
“但是，”余惜看着孟虔身上灰青色的皮肤，遗憾道：“我只能保证哥哥还拥有人的意识，却无法让哥哥的身体也还和正常人一样。”
孟虔身体僵硬，仿佛受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呢喃出声：“你说的都是真的？”
余惜看着他笑着肯定：“当然是真的。”
孟虔望着她凝滞了目光，忽然用力回拥住她，带着无比的郑重：
“谢谢你…”
“妹妹。”
这是他第一次以妹妹的身份正式叫她，余惜知道他这是彻底将她放在心上了。
“只要哥哥没事就好。”
从心如死灰到重见光明，原来不过是刹那的事情。
孟虔松开她，望着余惜的眼底有了作为哥哥的关心和温柔，“以后你就跟着沈湛，你是我妹妹，他会照顾好你的。”
余惜不解：“哥哥你…什么意思？”
“难道你还是要…”“不是。”
孟虔坚定地反驳。
他将自己灰青色的手伸到余惜眼前，上面的脉络状血管还是很明显。
除非他将自己包裹严实，一只眼睛、一寸皮肤都不露出来，别人才不会发现他身体的异常。
可如果那样做，已经是异常的存在。
幸存者会本能地抗拒和敌对他的存在。
“我这个样子，不可能还和你们待在一起。”
余惜紧紧握住他的手掌。
温热与冰冷，柔软与冷硬，正常人与不正常人。
都不重要。
“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余惜抬眼，和他的眼神同样坚定。
“当前男主的爱意值为88，恨意值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