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莎的案子不出意料地结案得很快。
虽然韩阅川还是不死心地在结案报告里提到了奉金村村民刻意隐瞒的行为,可还是被上面因证据不充分被驳回了。
有了心里准备,得到这个结果的韩阅川倒是没有怒不可遏。
对此,陈竞贤觉得很奇怪,甚至还私下找沈谈打听韩阅川是不是表面顺从,心里还故意憋着什么坏。
“您放心吧陈姐,他不会冲动的。”
陈竞贤将信将疑。
“沈谈,我知道韩阅川脾气不好,你一向比他冷静,你们关系好,你要帮我盯着他一点。”
韩阅川知道了陈竞贤的话后差点笑得一口饭都喷了出去。
“你冷静,你脾气比我好?”
他无奈的直摇头,“陈姐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走眼,我那是表面冲动内心稳重。哪像你,要不是我拦着,你怕是恨不得极刑都给胡安上上去,好问清楚他背后指使的到底是什么人。”
“左右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急不来。”
沈谈慢条斯理地掰着手里的面饼。
临近年关,队里大事不多,琐事却不断。
一年的总结报告还有杂七杂八需要补充的流程并不会比关门做研究省心,韩阅川对于评奖评优没抱希望,只求过关了事,所以这一切都交给手下的新人去应付。
沈谈每年都是先进评优的热门人选。
无论是陈竞贤还是老沈都不会允许沈谈在这种事情上退居二线。
带来的结果就是,沈谈连吃顿饭的功夫都得带着电脑改材料。
“我说你爹对你也太苛刻了。”
韩阅川呼噜呼噜吸溜面条的时候忽然瞥见沈谈手机对话框里来自沈谈父亲的长篇大论。
从前他不理解沈谈身上为什么会有一股子强烈的克己复礼的古人感。
熟悉之后才发现,沈谈身上的人机感有很大一部份都是来自于他父亲老沈部长沈崇岳的培养。
“严格要求是好事。”
沈谈匆匆合上手机,毫无迟疑地打开电脑继续浏览。
手里的面饼从冒热气到冷冰冰,也不过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韩阅川看不下去了。
他一把合上了对方的电脑。
“吃饭就好好吃饭,三心二意的,既做不好工作也吃不好饭。”
韩阅川不顾沈谈眼里的情绪,直接上手替他将盘子里的面饼掰碎泡进了锅里的羊汤里。
“这羊肉泡馍得趁热吃,好不容易才排上队,难不成你还想回去吃食堂里的那些玩意啊?”
韩阅川上手替沈谈搅和好,沈谈也没办法拒绝。
“我和你说,这家店那可是我种草了很久的。”
韩阅川见沈谈的注意力终于不再铺在工作上也露出一笑容。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穿着校服的孩子们。
“你看,这附近学跳舞的孩子都忍不住要来这家店尝鲜,可见这里的东西是真的好吃。”
沈谈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口汤。
“嗯,确实不错。”
“啧,你这细嚼慢咽的,吃完都凉一半了。”
韩阅川看沈谈做事总觉得费劲儿。
他忍不住抬头东张西望,刚好就见到门口一对年轻的女孩在激烈争执着什么,其中一个女孩把将手里的布团一样的东西甩到对方面前,另一个女孩不甘示弱,直接踩了上去。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身后一男一女急匆匆跑来将两人拉开了。
沈谈见韩阅川八卦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你看什么呢?”
“没啥,小孩吵架。”
韩阅川摇摇头,低头笑着剥起了花生。
“时间过得真快啊,十几年前的今天,我参加了警校联考。”
“嗯,我也差不多。”
沈谈吃了几口后也抬起头,旁边桌大部分都是身材消瘦,手脚纤细的青年,虽然这家羊肉馆的羊肉十分出名,可他们点菜依旧十分克制,似乎是在刻意控制体重。
“再过一段时间就该艺考了吧。”
“你还知道这个?”
韩阅川一愣,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仰起头,“不过,这附近确实有很多艺术培训班。都是投机取巧的玩意儿,也不知道学出来能干嘛。”
“你可别以为学艺术是走捷径,除了文化课,基本功需要日复一日的时间花下去,每一所学校招生人数有限,特别是名校,对学生都很苛刻,未必就比纯高考轻松·,这些孩子也是为了梦想才吃这么多苦。”
“哎呀,我顺口这么一说,你看看你。”
韩阅川不习惯沈谈这种一板一眼的沟通方式。
“我有个堂妹,学古典舞的。”
沈谈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十岁开始学,到现在已经快七八年了,明年参加考试,听说他父母还打算送她去集训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沈谈冲着自己的碗努努嘴,“平时为了控制体重,带脂肪的是一点不敢吃,可是就这样,那两所最好的舞蹈学院还是一开始就把她拒之门外了。”
韩阅川不解。
“为啥?”
“手腕线不过裆。”
沈谈耸肩,“这就和征兵体检一样,靠天吃饭。”
韩阅川下意识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向门口那来来往往背着舞蹈鞋的孩子莫名觉得的有些可怜。
*
“新月,新月你别冲动啊,你等等我!新月!”
展新月在路过羊肉汤店时被那浓烈的膻味冲的头晕眼花。
她胸口起伏不定,努力消化着方才那令人怒不可遏的突发事件。
“那个杨丹凤她整这一出什么意思,和我作对吗?现在所有的同学都站在她这边,我成了卑鄙小人?明明她才是那个卑鄙小人!明知道今年南舞减招名额有限,一个复读生,还敢大言不惭来和我抢一个名额吗,她配吗!”
展新月脸庞露出强烈的不满和愤懑,尽管脸上的妆容因为剧烈运动的原因有些变花,可依旧难以掩饰她天生的丽质和气质。
“就是就是!我们新月的水平那可是被南舞的老师夸过的,杨丹凤那个穷丫头怎么能比……”
身边的闺蜜沈欧正在一旁叽叽喳喳地替她鸣不平。
可附和了两句后,沈欧小心翼翼地瞥了展新月一眼。
“可是新月,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故意在她考试的衣服上动手脚呀,她虽然出丑可却博得了大家的同情。现在老师都站在她这边,等正式考的时候肯定像防贼一样防着你,你那里还有机会……”
“你什么意思?”
听出沈欧的言下之意,展新月的脸色唰就变了。
“在你眼里,我是会在私底下给竞争对手动手脚的小人吗?”
“不是,新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够了!”
展新月狠狠剜了沈欧一眼。
“她杨丹凤基本功是比我好,可那是因为她比我多练习一年,无论哪一个剧目还是任何一个舞种,我展新月都绝对不会比她跳的差!不管是模拟考还是正式考,我都要凭自己的本事打败她,我根本不需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让她提前出局!”
“好好好。”
沈欧见展新月气得表情扭曲也不好多说什么。
方才杨丹凤从包里掏出那个被打满了结的水袖舞服的时候,展新月就在边上看着。
所有人都知道,候考时只有展新月一个人进出过衣帽间拿东西。
也只有她和杨丹凤的关系不好。
所以,自然而然都会觉得,是展新月在衣帽间动的手脚。
“可现在事已至此,你就算怎么说大家都不相信你……”
“我都说了!那个衣服是她自己打的结诬赖给我。”
展新月不服气地扭头,“沈欧你觉得我至于吗?我就算是输也要输的堂堂正正,我犯得着为了她作践自己吗?杨丹凤一天天只会和她爹妈一样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暗手段,她不就是想使苦肉计让全班同学都讨厌我吗?现在好了,她满意了?”
展新月越说越生气,那张小巧的脸此刻充满了骄傲和不甘。
“我展新月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倒是她……现在耍心机耍手段,等正式考的时候有她好果子吃!”
展新月声音不大,可一路上来来往往的艺考生那么多。
她满嘴怨毒的诅咒很多人都看在了眼里。
沈欧觉得很是丢人,拉了拉展新月的袖子示意她赶紧离开。
没多久,另一对男女并着排走了过来。
女孩身上披了一件有些破旧的羽绒服,淡雅沉静的脸上,此刻还挂着未褪的泪痕。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件被揉成一团,打着死结的舞蹈服。
身边的男孩一脸担忧地跟着,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咳咳——”
女孩用力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上透着异样的红润。
男孩急忙上前递上一杯开水。
“丹凤,你别太难过了。这只是模拟考,不占太多的比重,等正式校考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小心看好自己的衣服,千万别再让那个展新月有为难你的机会。”
杨丹凤眼色黯淡了一瞬。
她将那团舞服胡乱塞进身后的包里,随后缓缓推开了男孩递上来的水杯。
“祝威,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咳咳——”
祝威见杨丹凤咳嗽越发严重不由得担忧起来。
“哎,丹凤,你赶紧吃点药吧。”
杨丹凤一言不发。
男孩忙不迭跟了上去,“丹凤,这距离校考没多久了,你这感冒一直都不好,会耽误考试的。你回去还是和你妈说说,这么冷的天,别让你洗衣服了,不然进了冷水,更不容易好……”
“祝威,你别说了行不行。”
杨丹凤的情绪似乎十分低落。
她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随后用力将头埋在衣服里。
“我家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最好也离我远一点,不然展新月看到了,只会更加讨厌我。”
“那又怎么样!”
祝威听杨丹凤提到展新月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们是正常交往,我心里只喜欢你不喜欢她!她自己嫉妒你基本功比她扎实,先天条件比她好,她生怕你抢了她的南舞名额才处处争对你。你已经很让着她了,难道还要一直退让吗?”
“我不想惹是生非。”
“可你一直退让她就越来越变本加厉。以前还只是在班级里为难一下你,现在好了,连你考试的衣服她都敢动手脚!”
杨丹凤迟疑了一秒,“她家里很厉害,我斗不过她。”
“厉害又怎么样!难道,他们家还能把考官都买通,把考试名额都买过去吗?”
祝威很是不平。
可杨丹凤的脸色却突然更加苍白。
“祝威,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做。”
“好好好。”
祝威见杨丹凤眼眶一红就心疼的不行。
“我不说了行不行。”
祝威从杨丹凤手里接过背包拿在手上,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去。
在不为人知的某处,一丝霍乱在蠢蠢欲动。
*
细菌无处不在。
它们难以察觉,微笑隐匿。
这广袤复杂的世界里,空气滋养着人类,也在包容着细菌的传播。
就像这世界上的犯罪份子一样,细菌会在暗处滋生,偷偷谋划罪行,引发疾病。
尽管我们在努力净化空气,却还是有那么些永远无法铲除。
“这是颖然最近从程以林工作的研究所拷贝到的报告。”
疗养院里,许风迎坐在轮椅上晒着太阳,手里拿着梁蒙蒙给她传来的最新的情报。
里面熟悉的人和陌生的词条让她的神情愈发凝重。
“程以林为什么会去这个研究所?”
“那件事情之后,他虽然失去了海外的offer和国内的工作,可他本身的实力在业内都十分认可,所以有好几家医疗公司的领导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而这家名叫【竹美】的医疗公司专门是做生物制药类工程,研究的课题和程以林在海外研究所参与过的一致。”
“生物制药。”
许风迎的眉心微动,“这么说,他是有机会接触到那些药物的了?”
“按道理说确实是这样。”
许风迎微微低头。
“我还是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蹊跷,你嘱咐颖然,暂时不要把我们的身份和计划透露给程以林,毕竟他父亲的事情有我们的推波助澜,我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这个人。”
“好。”
“咳咳咳——”
说着说着,许风迎忽然用力咳嗽了起来。
梁蒙蒙顺势将桌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你怎么忽然咳嗽起来了?转凉了感冒了?”
“可能吧。”
许风迎用力吸了吸鼻子,“没事,我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