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志平去飞华塑业厂里的时候,吴镇正在老钱房间里聊天,一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前走过,连忙站起来向外看,果然是志平便大声喊道“志平啊,你怎么来了?”
志平笑着说:“我来车间宿舍来来回回两趟,没看到你啊,怎么今天车间休息啊?”
吴镇把志平领进自己房间,说:“行情不好,停工待料,进不到便宜的原料了。注塑厂可能要改行了,大家都在等领导安排呢,他现在主要任务是讨货款和跟进老客户,新客户几乎开发不动,究竟要怎么走,也没有正式文件,各种小道消息倒是满天飞,钟华却一直鼓励大家去说服客户上调价格,厂还会继续干下去,可是每个人都是在观望,没有人努力干活。”
志平沉默了半天,说:“回顾一下飞华这几年的发展历程,对于像飞华这样的小微企业,在市场的大浪底下,每一天都有许多家注册成立,也有许多家注消倒闭。这样的企业,既承担着市场经济忽生忽死的残酷性,也同时是自由经济的优势所在,因为他船小好掉头呀。”
吴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是的哟!五年前,飞华投投产注塑行业正是塑料瓶盖大规模代替金属瓶盖的时候,后来小规模的注塑厂如雨后春笋,利润空间越来越小,再到现在的原材涨价,价格优势一旦不在了,就会淘汰一批小微企业。”
“就是啊,企业也跟人一样,都是逐利的。”志平感叹。
“只是现在忽然停摆下来,没有了方向,确实头疼”。吴镇叹息的说道。
“那你愿不愿意去我们江西九江呢?那里缺少优秀的销售员。”
“不行不行,我和黄静还没领证呢,现在哪里能分得开呢?”
志平听吴镇说这话时便笑笑,但也没有了当初的理想主义激情。他想到自己去年一腔热血充满理想的去了江西,然而事情的发展并非自己想象到的那样,即使最近的跑了中南市场,也是褒贬不一。
志平没再开口,沉默了一会。吴镇问志平今晚在不在这里住?志平点点头告诉他今晚住巢州,明天去合肥西站坐车回九江。
吴镇一看差不多已是晚饭时分,想到亚飞出差没回来,就带着志平骑上破旧的小摩托,哼哧哼哧的去了西门供电局边上一个小饭馆里。
两人晚饭后又步行走到吴镇家里,志平还是第一次来吴镇的家。晚上的供电局大院静悄悄的,吴镇带着志平爬上四楼。
志平看到的是一个装修很有年代感的小房子,不大的客厅里摆张餐桌,进门右手是个窄窄的厨房,跟厨房隔着一堵墙的是小小的卫生间,一台洗衣机仿佛塞不进去,露出半截在门外。
志平感觉到过去的日子像是风干缩小了,房子也是格外的小。
志平还是一边看,一边赞叹“可以啊老吴,市里都有房子了。”
吴镇发自内心的开心,自豪地说:“都是借的钱,大表哥又出钱又出力,帮我买下这套,今年他厂里人心涣散,小道消息乱飞,可我从来不说离开,大表哥对我有恩啦。”
志平点头称是,然后又问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志平的意思是吴镇女友会不会来?吴镇脱口而出:“当然就是我们两人了。”
说完,他明白了志平的意思,又说今晚小静不会来,反正他们准备结婚了,只是他父母不同意这么匆忙,就把女儿嫁了。
吴镇说年后从他妈那里拿了一万块钱,那是他妈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部给他了。可就是这样,小静父母还不同意,嫌钱少。
“反正我也不着急,我都是有房子的人了,就这么把她女儿吊着。”
志平笑着说:“你可真是个大坏蛋啊!”
吴镇躺在床上,对志平说:“老同学,很多事真比你想象的要难的多,你做梦都想不到的难处。”
志平理解黄静父母,志平主张短平快,“不讨价还价,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立马借钱办事,到最后还不是黄静过来陪你一起赚钱还债吗?”
“是的。”吴镇点赞到用发展的眼光来看,也确实如此。
夜里志平起来撒尿,说是下次再也不喝啤酒了,尿太多,吴镇也含糊不清地嗯嗯着。
第二天一早醒来,志平要赶火车,便下床收拾行李。吴镇见家里缺盐少油的动不了火,便一起到门口菜市场的早餐店吃早饭,这是个很小但很却干净的早餐店,志平要了碗稀饭和油炸狮子头。他把浮槎镇的狮子头用手轻轻拍碎,然后放在盘子里,一片一片的捡起碎渣渣放进嘴里,酥脆的狮子头像是搅动胃里的精灵,那种酥脆带来的摩擦感刺激到口舌生香满满的咸香味,再喝一口浓稠的稀饭,那种由上而下的清爽和稀饭的米香,让志平一下子停不下来的享受。
他看到吴镇要了份辣胡汤,就着经典的油条烧饼,吴镇腮帮鼓鼓囊囊里不停的搅啊搅,像是吃饱的老牛躺在角落里反刍。
供电局附近的菜场虽然不大,但肉菜都是精品,乡下的土猪肉随便切一刀,就油光发亮,青色带麻点的泥鳅,短尾黄鳝一看就是乡下上来野生品种。
吴镇喝着辣糊汤,想着自己能融入供电局职工的日常生活,也真是幸福。志平吃饱喝足站在供电局大桥头等车,远远看出来是去往省城的大巴车,等车靠近,便提着行李一跃而上。
他回头看了看吴镇,吴镇还坐在摊位的小桌边,跟对面一个老干部模样的人在说着话,志平感叹,吴镇到哪里都有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