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歌的心里仿若塞了一团乱麻,千言万语憋在胸口。
时间仿若凝固,每一秒都漫长难耐。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宗庭岭的身影再度出现。
童子歌的心猛地一紧,慌乱间,赶紧紧紧闭上双眼,佯装仍在昏睡之中。
宗庭岭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手中之物轻轻放在床边。
随后,他缓缓靠近,动作轻柔地解开童子歌的衣裳。他拿起浸了热水的布巾,默默地为童子歌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童子歌的脸上满是汗水,或许是汗水的遮掩,宗庭岭并未留意到那已然干涸的泪痕。
宗庭岭仔仔细细地把童子歌的上身擦拭了一遍,动作舒缓而沉稳,结束后,又耐心地为他穿好衣服,轻轻盖上被子,想让他更好地捂出汗水。
紧接着,宗庭岭伸出手,轻轻探向童子歌的额头,高烧已然退去不少,再看那嘴唇,也渐渐有了些许血色。
宗庭岭的思绪飘回到不久前,童念却告诉他,他们发现童子歌时,他正躺在空山庄冰冷的石地砖上。
尚未入春的时节,童子歌本就身负旧伤,就那样被丢弃在地上,若再晚些发现,极有可能被活活冻死。
一想到这,宗庭岭满心都是后怕与自责,心中仿若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喘不过气来。
宗庭岭抬手用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试图缓解那阵阵袭来的头痛与疲惫。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般情绪失控的时候了,近来诸事不顺,似乎每一件都偏离了自己原本的计划与预想。
还记得当时童子歌迷迷糊糊说出的那句话,其实他心里一早便有了些许猜测,只是,还是得等童子歌彻底醒来,身体和精神都缓过来后,再去询问。
这般想着,宗庭岭拿起放在手边的一只小布袋,缓缓地、轻轻地按压在童子歌脖颈那触目惊心的淤青上。
装睡的童子歌只觉脖颈处一阵透心的凉意,不由自主地激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袋子里装的竟是冰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冰块带来的寒意愈发难耐,童子歌终于再也受不了了,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宗庭岭那满是痛心与关切的面庞。
一时间,童子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嘴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宗庭岭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凝固。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终是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还疼吗?”
怎么可能不疼?
可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宗庭岭,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宗庭岭见状,缓缓放下手中的冰袋。他微微低下头,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童子歌放在身侧的手上。
宗庭岭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他似乎很想伸手去牵住那双手。
然而,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迟疑片刻后,宗庭岭的手轻轻落下,落在了童子歌的手背上。
他没有紧紧握住,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那动作温柔且带着安抚:
“再睡一会儿吧,睡不着就闭目养神。”
童子歌未作回应,合上双眼。这些日子,他被绑着受尽折磨,除了被打晕的短暂时刻,根本无法入眠。
此刻躺在驿站并不柔软的床榻上,周身疼痛,可宗庭岭留下的熟悉气息,却让他感到安心,缓缓睡去。
待他醒来,身旁已空无一人。
童子歌踉跄着起身,身上病气消散不少,四肢久违地自由。
他留意到身上伤痕刚敷了药,淤青也因冰敷与按摩淡去许多,没有留下太多淤血。
床边,放着一身淡青色的漂亮衣裳,几乎崭新。
这是此前在路上宗庭岭为他买的男装,当时童子歌一眼就喜欢上了,可宗庭岭觉得太过普通,显不出贵气,声称自己的宠妃哪怕穿男装,也得一眼望去便似天潢贵胄,于是这件衣裳便被收了起来。
童子歌轻抚衣裳,心中满是疑惑,猜不透宗庭岭此举何意。他默默换上,简单洗漱后,扶着墙缓缓朝屋外走去 。
屋外,守值的秦侍卫瞧见童子歌现身,先是一怔,旋即迅速反应过来,赶忙恭敬地躬身行礼,口中喊道:“娘娘。”
童子歌抬手轻咳两声,清了清依旧有些沙哑的嗓子,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秦侍卫连忙回应:“回禀娘娘,已至未时初刻 。”
童子歌微微点头,接着又问:“陛下现在在何处?”
秦侍卫神色一凛,认真回道:“陛下清早派去昌灵山的兵马已然归来,陛下此刻已前往附近的据点,问询相关情况去了。”
童子歌 “哦” 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似有话要说,却又咽了回去。
秦侍卫见状,忙不迭补充道:
“娘娘的家人也一同去了据点,陛下临走前特意交代微臣,定要悉心照看好娘娘,让娘娘暂且安心待在驿站,切勿随意走动,只管好好歇着。若娘娘想吃些什么,或是要用什么,尽管吩咐微臣便是。”
童子歌点头道:“陛下费心了,也劳烦秦侍卫了。能否帮我叫店家送点热水上来?”
秦侍卫赶忙应下,随即唤来另一个侍卫前来换班,自己则快步下楼去了。
童子歌回到房内,坐在桌前。片刻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童子歌打开门,只见秦侍卫提着两茶壶热水。
秦侍卫正要将热水递给童子歌,目光却瞥见他手腕上的伤,赶忙说道:“娘娘要是不介意,微臣给您放到桌子上。”
童子歌倒也并非那般娇弱,直接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多谢秦侍卫。”
他两只手都拿满了,便往后退了一步,等着秦侍卫关门。
然而,秦侍卫关门的动作却有些迟疑。
童子歌不禁歪了歪头,问道:“秦侍卫还有什么事吗?”
秦侍卫犹豫地看着他,轻声开口道:
“娘娘,我听说童副将只在那山庄上找到了您。微臣…… 微臣与林侍卫是好友,想问问您…… 可知林侍卫的下落?”
童子歌的目光瞬间暗淡下来,几乎不敢直视秦侍卫的脸,声音低落地说道:
“山庄上的叛贼拷问林侍卫关于陛下的讯息,林侍卫忠心为国,宁死不屈,酷刑之下,咬舌自尽了。”
秦侍卫听闻此言,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他终究还是强忍着悲痛,没再多说什么,或许在心底,他早有这样不祥的预感。
他极力稳住情绪,躬身行礼,声音略带颤抖:
“多谢娘娘告知,林侍卫能为国家尽忠而死,也算是…… 死得其所,堪称忠烈。”
童子歌想到林侍卫的死,心中满是自责与愧疚,神情愈发落寞,轻声说道:
“我在山庄上时一直被看守着,不知林侍卫的尸身究竟在何处,只盼陛下派去的兵马能够寻回他的尸首,让他得以归乡,好好安置。”
他话音刚落,一阵沉重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秦侍卫就这般当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