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歌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微微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宗庭岭,眼神里透着茫然与不解。
他真没觉得自己喝醉了,暗自思忖这过激反应究竟所为何来,却又不敢轻易启齿相询,只得怔然以对。
宗庭岭只觉那股无名之火在体内肆意蔓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着牙质问道:“酒,哪儿来的?”
童子歌见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子,他张了张嘴,尚未开口,一股淡淡的酒气便先从口中飘散而出。
犹豫了一瞬,他才小心翼翼地回道:“陛下,这酒…… 这酒是父亲送来的,当时您也看过了,还说…… 还说可以留下的啊。” 说罢,他抬眸,怯生生地看向宗庭岭。
宗庭岭只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心里头那股子烦闷劲儿怎么也消散不去。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将童子歌往桌上一放,这一下,原本就东倒西歪摆在桌上的酒壶酒杯受到震动,顿时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宗庭岭回想起方才童子歌站在寒风里,给那些下人们吹笛子,那般肆意洒脱、毫无顾忌的模样,心里的火气就 “噌噌” 地往上冒。
当下便怒喝道:“喝这么多酒出去耍酒疯?”
说罢,他眉头紧皱,自上而下打量着童子歌身上的那一身行头,语气刻意地恶劣起来:“成何体统?衣衫不整的就在那……”
童子歌着实还是没弄明白皇帝究竟在气什么,可眼见着宗庭岭那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心里头也害怕起来,赶忙从桌上下来,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请罪。
“臣妾知错,陛下息怒。臣妾今日一时贪杯,又思忖陛下今日不会来了,便有所懈怠,未曾精心梳妆打扮。
至于这身衣裳,臣妾身量渐长,入宫之时所制的厚冬装如今已不合身,而新年的衣裳内务府尚未送来,无奈之下才身着便装在此处,还望陛下恕罪。”
说完,身子愈发低伏下去,尽显敬畏惶恐之态。
经童子歌这么一解释,宗庭岭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关于衣裳这事儿,原是自己之前嫌弃内务府做出来的衣裳样式老气、花色寻常,不够好看,便特意吩咐了下去,让他们今年新年不必给童贵人送衣裳了。
自己早早就命针工局精心赶制,又差人去外头口碑极佳的锦绣坊定制了几身新衣裳,且今日才刚刚送来的。
回想起自己刚刚那不分青红皂白,便对着童子歌一通数落的模样,宗庭岭顿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心里头也泛起了丝丝缕缕的不自在。
他身为天子,坐拥天下,向来一言九鼎,威严不可侵犯,自然是不会轻易低下头去承认自己方才的莽撞与不妥之处的。宗庭岭暗暗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伸手将跪在地上的童子歌拉了起来。
说话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那也不能给那些下人卖艺,成何体统。”
话刚说完,宗庭岭自己却又瞬间反应过来,心中暗忖,自己贵为九五之尊,乃是这天下之主,怎么如今竟和那些个下人较起劲儿来了。
一念及此,他的脸色愈发变得难看了起来,原本就透着几分不自在的面容此刻更是阴云密布,双唇紧抿,却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周身散发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得屋内的氛围愈发沉闷压抑了。
童子歌心中满是惶恐不安,一颗心就如同悬在嗓子眼儿一般,七上八下的。
他暗自揣测,莫不是皇帝还在为昨晚自己与父亲那番失态之举而耿耿于怀,心生恼怒。
再加上方才又喝了些酒,虽说自觉并未喝醉,可此刻脑子却乱成了一团麻,全然没了平日里的清明。
心里头只想着无论如何,得赶紧让皇帝消消气才好。
慌乱之中,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从前偶然瞧见的那些年轻伴侣之间相处的亲昵模样,犹豫再三,终是鼓足了勇气,笨拙地伸出手去,手指微微颤抖着,轻轻拉住了皇帝的衣袖。
而后,缓缓垂眸,那细密修长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动,犹如振翅欲飞的蝶翼一般,用那带着几分怯意与哀求的声音,轻声说道:
“陛下…… 求您莫要再生臣妾的气了……”
宗庭岭着实没料到童子歌竟会来这么一下,一时间整个人都怔住了,就那样愣愣地站在原地。
眼前之人未施粉黛,却有着一种清水出芙蓉般的天然之美,此刻又这般羞怯地拉着自己的衣袖。
他心底那些残留的怒气瞬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只余下满心的怜惜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