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
萧瑾疏的气息却停在那咫尺之处,不再继续靠近。
“他……”
我猜萧瑾疏嘴里的他是秦元泽。
萧瑾疏是想问,我和秦元泽究竟到什么地步,有没有亲吻,有没有同房。
我等着他开口问下去,也准备顺着回答说没有。
但他却只开了个头,迟迟没有继续。
再开口时,他话锋骤转。
“你亲手杀的楚王,捅了一百八十六刀。”
我睁开眼。
眼前的火光渐渐清晰,变成数月之前的画面。
楚王逃脱之后,不出半月,我们的人马在楚国边界找到他的踪迹。
为了脱困,楚王竟然放火烧山。
那一场山火烧了整整五天五夜,席卷多个村庄,吞噬无数百姓的性命。
最后抓到楚王的时候,他正在一座隐蔽山庄里,酒池肉林,醉生梦死。
但那已是他这辈子,最后惬意的时光了。
他被绑在木架上,见到我时,哪怕得知我是南书梁的侄女,有片刻的恐慌,但他很快肆意笑出声,目光轻蔑的将我从上到下扫视。
我南书月还活着,并且当了昭国皇帝的嫔妃的消息,早已传入他耳中。
“你一个楚人,竟敢背弃君王,背弃君王,投入昭国皇帝之怀,后世人都会唾骂你,昭国百姓也不会瞧得上你!”
此人害我全家惨亡,害我成为孤儿,我想象了他的模样无数次。
该是无比丑陋的老头。
可人在眼前我才发现,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竟然犹如壮年,看不出老态。
他被尊养得如此之好。
可养他的,是无数人的血和肉。
我一刀扎在他肩头。
他痛呼出声,面色顿时变得狰狞痛苦。
“寡人是楚王!你须向昭国皇帝禀报之后再妥善安顿我,岂能对寡人动用私刑!”
他的确能有这个底气。
按理,必须回禀过皇帝,由萧瑾疏下令,谨遵圣旨来处置他的命。而我出言羞辱可以,却不能擅自伤他。
我只当他在放屁。
又一刀扎在他另一边肩头。
“亡国仁君值得善待,如此可安抚民心,但你是什么东西,”我冷冰冰的道,“人人得而诛之,我杀了你,反而能宽慰百姓!”
这畜生并不服气。
“贱妇!我手里有昭国皇帝想要的东西,你擅自杀我,昭国皇帝不会轻饶了你!”
等秦元泽进来阻拦的时候,我已经扎了楚王五六刀。
刀刀不在毙命之处,我偏偏扎在他胳膊上,手上,甚至脸上,就是不扎在他心口。
他的血溅到我身上,将我衣袍染出大片的血色之花。
秦元泽握住我手腕。
“阿月,你冷静。”
“冷静不了,”我平静的说,“南书氏一百八十六条人命,我扎他一百八十六刀,过分吗?”
一条人命,他只挨一刀而已。
秦元泽看了我良久,最后缓缓松开我手腕。
“不过分。”
到此时,楚王才意识到不妙,秦元泽这一放纵,意味着任由我解恨。
他这才目露对死亡的无边惊恐,这才低声下气的苦苦哀求我。
然而无济于事。
他肆无忌惮的踩着无数冤魂的血肉活到今日,如今怎么死,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每扎一刀,我便在心中默念一个人名。
他身前没有一块好肉了,我便到他身后继续捅。
他从开始的哀求我饶命,到后来,他哀求我给他个痛快。
秦元泽就站在一边,无声的看着。
那一天,我走出那间屋子时,身上披了件宽大斗篷,遮掩住我整个身子。
但掩盖不了我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我得去洗,秦元泽便在河岸边守着,不允人靠近。
我泡了多一个时辰才从水里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
再度站到秦元泽面前时,我说:“你向皇帝禀明,此事是我一意孤行。”
秦元泽目光复杂的看了我良久,最后故作轻松道:“溯儿在找你了。”
无论心中有多乱的思绪,只要提起溯儿,那波涛汹涌的浪潮就能平息了去。
……
当时,我一见楚王,便把理智抛了八成。
我甚至忘了萧瑾疏答应过我,会把楚王的人头留给我。
我满脑子是楚王说的那句“我手里有昭国皇帝想要的东西。”
只要这条命活着能多一分好处,萧瑾疏就未必要人的命。
但我绝不能让楚王活着。
故而绝不能让他活着见到萧瑾疏,我也不需要萧瑾疏来兑现那句诺言。
只要现在,当下,立刻。
楚王必须死。
带着溯儿奔走两年,我为的什么,不只是把暴君从楚王位置上拉下来,不仅是天下太平。
我心中那股怨气,我背后的百余条性命,总归要有个结果。
本以为,私自虐杀楚王一事,会有朝臣批判一番,叫我给出个交代。
但回京之后,我才知,萧瑾疏向朝臣们宣布,是他允许秦元泽将楚王就地虐杀。
我心知肚明,萧瑾疏只是为避免有人非议生事端,才有此话。
但眼下,萧瑾疏旧事重提,是为追责,还是其他?
无论如何,总该先认个错。
“圣上恕罪,”我诚恳的说,“是我太过擅作主张,我早该向圣上负荆请罪的。”
反正已经报了仇,痛快了,接下来无论他怎么治罪我,罚我,我都认领。
萧瑾疏懒洋洋道:“负荆请罪,是赤着上身背荆条跪人大门外。荆条就不必了,也不必去大门外,你就做那一步吧。”
寝殿里分明放了好几个纳凉的冰鉴,我却仿佛身在火炉中,脸顿时热的滚烫。
负荆请罪的三个条件,两个不必,剩下的那一步不就是……
我真是有病,浆糊进了脑袋。
那么多话能说,我偏偏要说负荆请罪,挖个大坑给自己跳。
内心挣扎了一阵后,我从萧瑾疏身下一点点挪出来,手掌撑着床褥坐起身,转换成跪着的姿势。
然后手伸到自己胸前,去解开襟口的系带。
软烟罗的寝衣顺着我肩膀滑下来,露出里头的肚兜。
我并不知道,今日她们给我穿上的肚兜绣的是什么式样,只知颜色很淡,近乎肉色。
萧瑾疏没有喊停,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我深吸了口气,手伸到背后,勾住肚兜的系带一扯,那系带便散落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