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学校外的小吃一条街。
三个人找了个烧烤摊，挑了离人群最远的一张桌子坐下来。
“郭勇约会苏晓婉要避开摄像头，是因为怕林琳知道”，苏叶边冲洗餐具边分析道。
“嗯，后来约其他女孩子时候郭勇已经是尸傀了，其实是林琳在操纵他”，林烨点头同意“那些女孩被做成尸傀后还会在人前出现，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至于那个控水者”，苏叶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岔了，要做到那种效果，简简单单一张控水符就行了”。
她自己对这种解释也有些不太信，问题是后面再也没有出现与此有关的任何线索，想查找也没有方向。
“哎呀呀这种复杂问题不要在想了，我们不是顺利完成任务了么”，冷不防肖明插进来，一把拽住林烨：“我跟你说，那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肯定要嗝屁了，二十多个尸傀......咳咳，围着我们”。
惊觉自己说话的音量有些大了，肖明连忙刹住转过头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放心地继续一手抓一大串烤肉，边啃边说：“把我们两个围得水泄不通啊，真的是刀枪棍棒齐上，眼看我们两个就要撑不住了。突然就哗啦，一个个全倒下了，兄弟，还是你厉害”。
他用手肘磕了磕林烨的肩膀，满脸好奇地问：“你到底怎么把林琳干趴下的”。
林烨苦笑：“真的是他们自己掉下楼去的”。
“是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嘛我知道”，肖明摇了摇手里的烤串，表示自己专心吃东西，不打探别人隐私。
林烨已经解释了无数次，奈何这两个人就是一脸“呵呵，我信你个鬼”的表情，他也没办法。
出了场景任务后他就去查了校志，上面记录了去年林琳跟她男友，还有同校的二十多个男女驴友在中秋假期组团去爬山，却在山林里迷了路，又恰巧遇到暴雨山体滑坡。被救援队找到的时候，一整个团队的人已经被压在土堆乱石下面好几天了，现场惨不忍睹。
想来那些个“驴友”，应该就是任务场景里被林琳杀掉做成了尸傀的人。
学校还特地因为这件事情发了通告，告诫学生们注意安全 ，不要去那些未开发区域探险。
林烨看到这些记录，心里不禁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任务场景里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之事，现实中全都被很妥善地掩盖过去，死在场景里的人，他们的死因在现实的时间轴里也会有各种合理的理由。
之后他还问过白继明和赵宁安，他们都说对这起“学生驴友”事件印象深刻，因为人数较多，而且又都是同校的学生。两个人反而完全没听说过工程车那起车祸。
但是在他进入场景之前，他们两个人明明清楚记得苏晓婉是死于车祸。
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能在现实的世界里把那么多人存在的痕迹完全扭转成另外一种样子？是真的把“事实”修改了，还是改变了所有有关联之人的记忆呢？
滋滋.......铁板上烤肉的油花溅起来，落到了盆底的木炭上，把林烨从沉思中惊醒。
“你这次的奖励很丰厚了，有六颗命珠，我们两个加起来才一共三颗”，苏叶边拿起长夹给烤肉翻面，一边叮嘱林烨：“数量足够了，一般新人初次任务，拿到一两颗就谢天谢地了。你可以挑个好些的血脉觉醒。如果删选有困难，也可以来问我们”。
作为同一个场景的合作伙伴，三个人可以互相看到其他人的奖励发放情况，他们两个人刚联系林烨的时候，就已经感叹过他的“大丰收”了。
挑个最好的血脉觉醒？他倒是想啊，林烨苦笑。
“怎么，你不会已经兑换了吧？”苏叶见他表情有些不对，停下手里的动作问道：“新人的前三场体验任务真的不会有太大难度，上一场你遇到那么多危险，只是因为你恰好跟场景的大boss之间有直接牵连”。
林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明，他转头看看四周。周围桌上坐满了出来吃宵夜的学生，不过他们这桌比较偏，光线又暗，应该不会有人特别注意这边。
苏叶：“？”
林烨转过头把视线朝向两人，然后眨了眨眼。再睁开的时候，原本黑色的眼珠已经变成了异色的兽瞳。
纯金色的瞳仁在黑夜里看着特别抢眼，似乎有鎏金的光晕在其中流转，漆黑的瞳孔拉成一条竖线，无端地让被注视的两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黑暗中择人而噬的凶兽锁定了目标。
苏叶瞪大眼睛，肖明更是整个人一哆嗦，手里的蒜泥茄子“吧嗒”一声直接掉在了地上。
“不是，你们这就装的太过了哈”，林烨迅速把眼睛的颜色切换回来，却眼见着两个人冷汗都流了下来。
“哎呦我滴娘哎，你这可太吓人了”，肖明摆脱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整个人松了口气：“我可不是装的哈，我只是个萌新，顶不住这种大妖异瞳的直视啊”。
这妥妥是觉醒了妖族血脉了，看那瞳色的纯粹程度，甚至可能一觉醒就是纯血。不像他们俩还要拼命做任务攒奖励，想尽办法剔除血脉里的杂质，才能慢慢提升能力。
真是货比货货得扔，人比人气死人。他现在真的是惊吓和羡慕并存，好想抱紧林大腿大吼一声：“爸爸，我不想努力了”。
苏叶的反应比肖明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抓起桌上的冰可乐使劲灌了几口才缓过神来，完全把平时的高冷形象甩到了一边。
“金瞳纯血的妖族非常少见，你这是羽类的鹏鸟，还是毛类的白泽？这么好的血统，用掉了几颗命珠”？见林烨没说话，苏叶顿了顿：“不是妖类？难道是神族的应龙或者梼杌？”
“我.....呃.......”，林烨一脸无奈：“我不知道，没用命珠。”
苏叶：“？？”
肖明：“哈？”
任务奖励的结算一出场景就完成了，不过那时候他正好跟白继明在一起，后来又去商场换手机，下午到家才方便查看契书上的内容。
令他诧异的是，页面上只解锁了二十多个可兑换道具，完全没有跟血统相关的内容。
他记得肖明说过，只有觉醒血脉的人，契书上的文字会才会变成所属种族的传承文字。
他的契书上一开始就不是通用文字，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已经觉醒了血统。
问题是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有任何区别。
满以为结算奖励下发后，会有一些血脉传承的提示，现在好了，连兑换选项都没有。
苏叶听的头都大了，捂着额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她皱眉想了想：“你的妖力是什么属性的？”
“眼睛的变化也是在那天晚上”，林烨苦笑：“半夜起来喝水的时候发现的。”
金色的眼瞳印在昏暗的房间玻璃窗上特别显眼，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还好是一个人住的，不然真怕吓到室友。
他尝试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微亮才适应了两种状态的自由切换：“至于属性”，林烨摊了摊手：“也不清楚，因为目前好像完全没有任何能力。”
“没有妖力的话，就无法使用兑换的道具，你这跟没拿到奖励有什么区别嘛？”肖明一脸纠结：“更离谱的是，你连自己是个啥都不知道。”
苏叶很想找块狗皮膏药狠狠地把他的乌鸦嘴封上，问题是仔细想想，肖明这么说好像也完全没错。
“每次完成任务离开场景，游戏主持都会帮着梳理一遍血脉”，苏叶有些迟疑：“可能你的传承血统比较浓厚..........”，她捂着额头，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
连命珠都不需要，稍稍梳理就能觉醒的优质血脉，怎么会连能力都无法使用。
“有没有一种可能”，肖明艰难开口：“你的血脉确实比较浓厚，很容易觉醒，但是觉醒的种族等级很低，就没什么能力的那种小妖.......额。”
见两个人都转过头看着他，他很识相地闭了嘴。
“其实.......这么说也挺有道理”，林烨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合理的一种解释：“所以连血脉强化选项都没有，是因为根本就无法再强化了吗？”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也.......也不一定是这样”，肖明有一搭没一搭搓着手里的竹筷，有些笨拙地开口：“你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嘛，目前的一切都是猜测............”
他说着说着实在编不下去，扔掉筷子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哎，兄弟，妖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节哀顺变吧。”
妖力弱到完全察觉不到，根本就无法使用兑换的道具。血脉又无法强化，等于是完全堵死了自身的进化空间。这就意味着之后无论再有多少命珠，对林烨来说也只有续命一个用途了。
问题是，主持人派发场景任务虽然会多少考虑一下契约者的实力，可跟普通人完全没有差别，还永远不可能提升实力的妖族，呵，没有哪位主持人会愿意长期跟他维持契约关系，估计很快就会被后面的场景任务淘汰掉了。
对主持来说，不过就是再找个新的对契者订立契约而已。
肖明和苏叶对视一眼，都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没告诉林烨真相。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会，实在没能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眼看着时间已经接近凌晨，烧烤摊上人的也逐渐散了，只能约了下次聚会的时间，各自回家。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林烨想尽了各种办法尽量弄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虽然苏叶和肖明的分析很有可能是真的，可是得到重生的机会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着自己，都应该尽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
更何况，那天晚上那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并不是没有察觉。无法提升能力的后果绝对是他无法承受的，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按照时间来推测，虽然他在进入任务场景前就已经觉醒了，但还是不能确定这血统来自于父母的哪一方。他并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小时候也没察觉过母亲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母亲是因为飞机失事去世的，按理说妖族怎么也不可能因为这种普通事故丢了性命，但是也有可能母亲跟他一样，空有血统却完全没有能力。
家里的阁楼被彻底翻了一遍，他把上面存放的旧物挨个整理了一遍，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倒是在阁楼里找到了几个小时候母亲做的手编玩偶。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保存得这么完整。
他笑了笑，拍掉上面的浮尘，随手把颜色已经有些泛黄的人偶从阁楼上拿下来，放在了书房桌上，又打开了电脑。
除了整理旧物，他还跑到藏书丰富的市立图书馆翻阅古籍资料，从网上不同平台搜索关于各种神异志怪。
就在昨天，他在一本考古书籍上看到了一段关于河南鹤壁妲己墓的介绍。
短短几百字的介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页面最下方放了两三张发掘物照片，其中一张的青铜鼎上刻着繁复的文字图案，居然和契书上的字符有八九成相似。
纣王，妲己，九尾狐？林烨沉思着。
作为新人，第一第二个任务场景之间的时间间隔起码有一个半月，学校刚开学，课业不重，话剧社的排练也刚好杀青，也许真的该出门走走了。
林烨是个做事不喜欢拖沓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去探一探，就立即开始着手准备。为了不让自己的行动显得太过突兀，他还特地挑了个旅行团报名。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气温还是高得离谱。肖明开车过来送他，帮他把行李从车后座提下来，热得满头大汗。
“我说，你挑的什么破旅行社，居然还要游客自己到高铁站集合”？行李箱的滚轮落在进站口的花岗岩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
“我还是学生嘛，没什么钱，只能挑个小点的旅行社”，林烨笑着接过行李箱，道了谢。
肖明看着他整了整背包打算进站，有些不放心地问：“你怎么突然就想起去旅游，新手的前两三个场景真的不会很困难，虽然你情况有些特殊，也不用那么有压力，我们慢慢再想办法”。
“不是因为这件事”，林烨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叮嘱，忍不住笑了：“就是想出去走走，顺便捋捋思路看接下来怎么做比较好”。
他顿了顿，抬起手摇了摇手机：“有事我会随时联系你们”。
“行吧行吧，快进去吧”，肖明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蒸桑拿一般的天气，抹了把额上流下的汗，转身钻进车里：“有事情要帮忙就叫我们”。
林烨挥了挥手：“好”。
候车大厅的人不少，戴着旅行帽的年轻女孩子举着手里鲜艳的小黄旗不停挥舞，旁边的休息座椅上坐着六七个同样拿着彩旗正在等车的旅客。
他快走几步，上去打了个招呼。
女孩子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一亮，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您好，是林先生吧，欢迎来到盛博旅行社的避暑六日游”。见林烨有些诧异地看向自己，女孩子笑得更欢了：“您是最后一位啦，其他人都到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林烨本以为自己出门够早了，没想到居然是最晚的：“耽误大家时间了”。
“我姓邓，是这次旅行团的导游，您叫我小邓就好啦”，女孩子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拿出彩旗和旅行帽递给林烨。
难得能有个跟她年龄相仿的男性团员，更难得的还是个帅哥，就算看着养养眼也好啊，她热情招呼道：“发车时间还有好一会儿，等着也是等着，来这边坐吧”。
跟团里的几个人简单打过招呼，林烨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一群人扎堆呆着，还有导游在一旁叽叽喳喳，很快熟悉了起来。
团里一共八个人，有两对夫妻，其他人都是单独入团的。其中一对王姓的老夫妻穿着打扮十分讲究，跟旁边的人说话也颇有些颐指气使的味道，团里的人都有些不太爱搭理他们，就一个姓刘的中年人跟他们似乎是熟人，颇有些讨好意味地围着两个人忙前忙后。
另外的五个人，除了林烨，分别是一对姓陈的夫妻、自称正在旅行采风的摄影师张鹏和团里唯一的一个女生郑莹莹。
预告发车的广播很快响了起来，一行人在导游的指挥下起身。准备排队上车的时候，候车厅里两个小男孩追逐着跑过，把郑莹莹的行李箱带倒了。
行李箱似乎有些重量，啪一声横倒在地，因为地面有些坡度，箱子直接翻了两圈，压到了前面老刘的脚背。
郑莹莹倒是反应不大，老刘却冷不防整个人惊跳了一下，连带把身边的人也吓了一跳。
旁边那对王姓的夫妻皱着眉头看向他，语气很冲：“老刘，你最近怎么了，老是一惊一乍的。再这么下去，旅游还没开始，我们两个都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
老刘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连连道歉：“抱歉抱歉，看手机走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想帮着把行李箱扶起来，却不想起身的时候扭了一下，衬衫领口歪到了一边。虽然他很快就站直了身子拉好衣服，在他身后的林烨还是看到了他脖颈上那浅浅的一丝黑线。
他微微眯起眼睛，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护腕。除了长度，那黑线跟自己护腕下的几乎一摸一样。
觉醒了血统后，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用各种方法把黑线掩盖起来，避免暴露身份。
能大大咧咧把这印记露在外面的，要么就是还没觉醒，什么都不懂的新人，要么就是完全不在意身份是否会被察觉的大能力者。而这个老刘，完全不像后者。
林烨眯起眼睛。只是随意报个旅行团，居然还能遇到跟自己一样的人，这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