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皇帝照常出了一份试卷给王安奇。
这位侍读学士,如往常一样,将所有的题目行云流水的答了出来。
却在皇帝阅卷的时候,哭了出来。表情倔强,眼眶通红。
皇帝疑惑,连忙问道:“爱卿为何落泪?可是题目太难?”
“臣该死,殿前失仪。”王安奇闻言,衣袍一甩便跪了下来。
皇帝给了黄来真一个眼色,黄来真立马上前,将其搀扶了起来:“哎呦,侍读大人这一跪,可是把奴才给吓到了。”
“爱卿只管直言,朕知道,你是真性情。”皇帝看着手里的满分试卷,笑话,这么一个和自己有默契的臣子,罚他?那不就是罚自己吗!
地上的王安奇,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陛下有所不知,微臣只是心中感动。此番大雪,比我前两年遭遇到的那场还要大。若非是陛下圣恩,只怕微臣此时已经不在人世了。”
“爱卿今日得以入翰林乃是幸事。为何却面露悲伤呀!”皇帝疑惑,他看到的可不止王安奇口头所说的感动。
“微臣这是心疼陛下,当年的救灾,就听闻陛下夙兴夜寐,如今这场陛下迟迟没有下旨,微臣一想到陛下定是,时时刻刻是为此雪灾忧心。心中便心疼您啊!”王安奇哭的认真,字字恳切,闻者动容。
皇帝却被他提醒到了一件事,是啊,今年的大雪,比那年的还急,为何户部还没有上报!
可如今的户部尚书杨为信自己也是知道的,必不会心存歹心,莫非……有人向户部伸手了!
皇帝眼神中带着五分的犹疑看向下首哭的伤怀的王安奇。
却在眼神触及到他的满分试卷时,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反而他此刻觉得,若不是今日这王安奇一言,自己定还被蒙在鼓里。
若是天灾扩大,来日史书工笔,自己岂非是个昏君!
此番看着下面的王安奇越发觉得这是自己的福星了!
微微沉思,“提侍读学士王安奇,任翰林副学士。”
此番已是从三品,黄来真大惊,却是一言不发。
只是偷偷抬眼看向下方的青年,来日此人得成翰林院之首也未可知啊,尚且不满二十啊。
“微臣惶恐,请陛下收回成命。”王安奇跪下语气恳切。
“爱卿值得,不可再多说了。你先出宫吧。”皇帝挥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户部要查一查了。
王安奇眼眶红红,脸带悲切,眼含担忧,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神武殿。
在他身后,黄来真唤了许多皇家侍卫,脚步匆匆,似乎很是着急。
而走到宫门口的王安奇,依旧是悲伤的上了马车。
马车里,王安奇抬头间,悲伤担忧一扫而空,面无表情。
双手拢于袖子里,看着面前的小香炉,眼中闪过一道算计:“晚上家中,怕是有客,去买些点心吧。”
马夫应声:“是。”
而皇宫一角,收到王安奇升官消息的越云开嘴角微勾,岚月也笑了,这家伙的任务完成度堪称百分之两百。
“接下来,就是将皇帝要调查户部的事情,先送到我的大哥哥手里吧。”越云开抱着猫猫道,
“齐相也该急一急了。”
此话一出,郑家没过多久收到了自己家探子带来的消息。
连忙将干预户部的事情彻底收手,尾巴收拾的干干净净,顺便还留了点关于齐家的事情。
等到暗卫将结果送到皇帝手里的,便是,有臣子干预了户部尚书的奏折,试图蒙蔽圣听,似乎隐约指向的是齐家……
皇帝大怒,证据却有些不足,可皇帝的疑心,总会在证据不足之时最大,此番,在这上面吃过亏的郑家,又将其运用的淋漓尽致。
皇帝当即便喊停了二皇子的亲事,寻了小事,斥责了礼部尚书齐恒,幸好天下灾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此番也是给他们了一个敲打。
另有口谕传至齐家,勒令齐相出策,以治灾情。
皇帝此番也是将国库的压力转给了皇后二皇子一党,他们想让自己动国库又不肯上折子直说,可皇帝此番偏偏要他先说出来。
齐相看着皇帝斥责,却独独放过了大皇子一脉,心中不免也有猜想,只怕是他们先自己一步收手了,还给自己泼了盆脏水。
当天,齐家便故技重施,暗中挑唆御史大人弹劾郑家于天灾面前铺张浪费。
皇帝闻言自然是更加生气,也一道口谕到了郑家,也勒令其三日之内,出一个良策,以救灾救民。
安排完这一切的宰辅齐襄,心中还剩下最后一个疑惑:“老夫明明已经将消息封锁,为何陛下还是会知道?”
跪在一旁的下属恭敬道:“似乎是今日,那王安奇在陛下面前哭了一场自己曾经的悲惨经历,当年也是一场大雪,陛下便联想到了一起。听说还升了他的官职。”
“王安奇……他,着实是个妙人……只是有些碍事了。”齐相语气冷淡。
“父亲,可是这人实在是太会揣测帝意了,若是能拉过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齐恒劝道,这王安奇属实是让人又爱又恨。
“那你今日便去试试,若是劝不过来。此人也断不能落在郑家手里。”齐相语气带着些狠毒。
齐恒点头:“儿子明白。”
另一边的郑家也查到了一样的消息,毕竟王安奇要升官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学士府中,众人正在恭贺:“恭贺大人高升。”
王安奇笑的温和:“多谢大家吉言,都有赏啊,都有赏。”
待到他自己回书房,面上又是全无表情,透过窗子望向外头的大雪。
“什么升迁,不过都是替皇帝当一个靶子罢了,我一升,他们都被斥责,傻子才会直接了当放过我吧!”
他又望向了皇宫,似乎是在对着皇帝道:“且此番你我二人绑的更严实了,你也是想告诉我,我只有一条路,就是忠于你吧。”
他垂首低眉望向一旁的厚厚的白雪:“皇帝啊,看了一圈儿,就你最好笑了。”
傍晚,下人端了两盘一模一样的点心送入了书房:“大人,今日未曾有客呀。这点心为何还要送过来。”
“许是他们自己家里都有些乱,没空来吧,不拿来也是浪费了。放这里,我都吃了。”王安奇笑的朴实无华,“另外再多送些炭火来,这温度不够高。”
下人应声将东西放下,又有人拿来了好些碳。
王安奇将其中一盘点心放在了桌面上,另一盘放入了屉子里。
“我倒要看看是谁先来,总不能他们一起碰上吧,那就更好笑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屋子中的炭火烧的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