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俊美非凡,一袭白衣胜血,淡薄的唇微微弯着,显出一种谦逊的温和,可他身上,却无形中透着一种坚韧凛冽的气势。
下人唱道:“谢将军到——”
是谢家长子谢傅轩。
是兄长。
谢明月瞳仁颤抖着,半天没有说话。
算起来,她已有十年未见兄长。
谢傅轩比起她十六岁时,早已成长为了内敛成熟的男子,只是不知为何,这有些热的气候下,却还披着一张厚实雪白的大氅。
她怔怔地看着谢傅轩,不知他对自己如今是何态度,许久未见,此时见了,犹如近乡情怯,让她不敢开口上前。
太子见了谢傅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笑道:“谢将军,他如何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七皇子在一边,颇为得意。
“听闻,谢将军的旧伤复发了,北境严寒,对他的腿疾不利,他此次直接上书至父皇,交了兵权,父皇特许他保留一队近卫兵,回京荣养。”
此事算是秘密,如今见太子不知,他却知晓,七皇子心底越发火热起来。
看来,父皇还是更相信他。
太子微一挑眉,只当做没听见七皇子说话,反倒看向戚缙山:“老师,您可听见,有人出虚恭了?”
这是暗指七皇子说话如同放屁呢。
谢明月再也忍不住,掩嘴轻笑了起来。
七皇子的脸顿时涨得有些红。
“恕臣失陪。”
戚缙山朝着太子和七皇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了谢明月一眼,谢明月立刻走到他身边,两人一同去迎接谢傅轩。
下人唱过后,谢傅轩静静立在门前,谢明月一路走过去,只听见周围宾客们的闲言碎语。
有官员审视可惜地看他:“谢将军越发英姿勃发了,这样能文能武的男子,为何……唉,老天不公。”
有女眷红脸羞涩叹道:“若谢将军愿意,即使他身有疾又何妨?我想,这京中多的是女子愿意嫁给他。”
有权贵细细打量,权衡:“谢将军十年如一日镇守边境,怎么此番一点消息都没有便回京了?听说,前几日他交了虎符,年纪轻轻,就要解甲归田?”
谢明月一一听着,走过这段路,仿佛就瞥见了兄长这缺失的十年。
夫妻俩来到门前,戚缙山上前一步,不怒自威:“谢将军,许久不见。”
谢傅轩凤眸微黯:“戚太傅。”
他目光落在谢明月身上,凉薄的神色似乎突然带上了温度:“戚夫人。”
谢明月鼻腔一酸,险些落泪。
她与谢傅轩的感情,幼时是极好的,虽然谢傅轩是抱来的,可他入府后便将她视为亲妹妹,带着她读书认字、捉虫扑蝶,那些美好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像是上一辈的梦境一般恍惚而遥远。
一转眼,他们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将军,一个是太傅夫人,身上的金光镀了一层又一层,可彼此之间,却像是陌生人一般了。
就在刚才,她还异想天开地想着,兄长会不会依旧叫她妹妹。
可现在,一身“戚夫人”,像是一把利剑挥开,划开了她与兄长之间那抹温情。
她垂眸眨眼,掩去眼底脆弱,得体端庄地笑着同谢傅轩寒暄了几句,谢傅轩便命人抬了贺礼,去见顺清侯贺寿。
他命人抬的寿礼是一座通体雪白的白玉观音玉雕,顺清侯看见的瞬间便爱不释手,连连称好。
唯有谢明月看着那晶莹的白玉,下意识地去摸了摸早已更换的发簪。
她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谢傅轩都不认她这个妹妹了,又怎么会费心思提前给她订玉簪呢。
谢明月笑了笑,谢傅轩是迟到的人,他贺寿完,再也没有其他宾客了。
女眷那边无人,谢明月过去请各位夫人小姐稍作等候,水榭那边的宴席便准备开了。
水榭席面分两边,男宾女宾分席相对,彼此远远能够看见一抹身影,但无论是细看还是交谈都是不够的。
水榭前方的中间设了莲花形状的台子,供歌舞戏班上去表演,而男宾女宾都能瞧见。
这是很有巧思的安排,谢明月没想到戚修玉能想到这么好的点子,后来转念一想,恐怕永嘉帮他张罗的。
她只当在参加宴席,适当地招呼完一边的女眷后,便同戚老太太及西苑的几名老夫人,一同坐在了主桌。
谢明月朝着对岸望去,只能看见戚缙山那和她同色的一抹身影,谢傅轩披着白色大氅,坐在临水的桌位上。
歌舞很快就上了,一群挥着水袖的舞姬袅袅如云移到莲花台上,西苑的金氏见了,不由得赞叹一句。
“这次二爷张罗的寿宴真好,大气又有巧思,难为他一日日早出晚归的,只怕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到。”
谢明月垂眸吃菜,心想这些都是银子堆出来的。
就这上台的舞姬,便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楼里出来的,每个姑娘的身价堪比花魁,请她们一次,要的银子可不算少。
戚老太太发了话,这次办寿的花销从公中出,她又是管账的,是以这次寿宴的花费她一清二楚。
花了银子,也确实看得到效果,那歌舞班子表演卖力,一场跳毕,便下去换上新的舞服,再来一段全新的,如此跳了三场,谢明月都快吃饱了,她们又开始了第四场。
“这歌舞要跳几场啊?我可是听说,二爷还安排了什么杂耍的。”
金氏同马氏聊道。
再好的歌舞,连着看几场也有些疲乏,谢明月的目光从莲花台移到对面,戚缙山似乎正与太子对酒,而谢傅轩呢……
她的目光在方才谢傅轩落座的地方看了看,居然没找到那抹白色的身影。
谢明月想了想,起身致歉:“我去一下更衣室。”
水榭联结之处,被设置成了休息和净手的地方,此时开席不久,多数女宾还不好意思离席偷懒,所以谢明月一路过去,路上并没有什么人。
她来到侧面的地方,看到谢傅轩正凭栏远眺,不知在想什么。
谢明月抿了抿嘴唇,轻手轻脚走过去。
“谢将军。”
在开口的同时,谢傅轩似乎听到了动静,缓缓回过头。
他本来就长得欣长劲瘦,这多年边关生活,又平添了一分成年男子的沉稳磨砺,但得益于谢傅轩俊美非凡的模样,他此时看上去,只像是个有些冷淡的贵公子,有孤青瘦竹之姿,闲雅静逸之态。
谢傅轩看着她没有开口,谢明月心中打鼓,却不忍就这样与兄长形同陌路。
她心里含着酸涩,缓缓磨蹭上前,小声喊了一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