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什么呢?”
谢明月的脸拢在银灰鼠皮披风下,皎若玉盘。
“二弟与县主大婚之日,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大夫人。”
如意看见她,顿时变得规规矩矩,大方一福身:“霞姨娘今日诊出了身孕,方才来给二爷和县主报喜,如今奴婢送她回呢。”
“不用你了,将人给我吧,”谢明月闻言微微颔首,要将红霞接过来,“你回去伺候县主。”
永嘉想杀人,也要看看她同不同意,这大婚的日子,侯府已经丢过脸了,若再死人,会非常麻烦,她不想大晚上处理二房惹出来的破事。
谢明月淡漠地垂下眼帘,见如意不肯放人,于是冷声问道:“怎么?你有耳疾?”
如意被她冰冷的眼神吓到,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奴婢明白,只是此乃县主之令……”
“就说,是我做的主。”
谢明月微微转身,身后的婆子立刻迎上前,皮笑肉不笑:“霞姨娘,随老奴走吧。”
红霞感激地看了谢明月一眼,随婆子走了,如意无法,只能悻悻地回去复命。
院里,永嘉与戚修玉已开始饮酒合欢,院外,红霞行了几步,回头朝着谢明月“扑通”跪下,拼命磕头。
“多谢大夫人救妾身,妾身无以回报……”
“行了,别演。”
谢明月利落打断她的话。
迎上红霞惊愕的眼神,她勾起唇角:“怎么?当你以前在谢晚晴身边什么模样,我都忘了?”
红霞嘴唇动了动,这次是心服口服地垂下头去:“大夫人记得妾身,看在与二夫人姐妹情谊的份上救了妾身,是妾身之幸。”
谢明月盯着她的头顶,眸色如深潭。
她与红霞皆知,她留下红霞在二房,不过是希望永嘉眼里有个钉子,总比她闲得没事,找自己的麻烦好。
“你不用在我面前做这幅模样。”
半晌,她淡淡开口。
“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一世,永嘉不是个容得下人的主儿,你也不是个甘心被洗去的影子,往后要在二房站稳脚跟,看你自己。”
说完,谢明月转身走了。
翠怡院内,一柱香过后,戚修玉披着外袍,面色不虞地跨出了洞房大门。
身后,永嘉坐在火红的洞房内,“砰”地一声,砸掉了床边的一个花瓶。
过道守着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二爷与县主这是怎么了?
大好的日子,二爷连夫妻敦伦都不顾,就这么气冲冲走了?
房里许久未叫水,婆子们也明白,今晚怕是不用烧水了。
“他去哪了?”
房内,永嘉面如沉铁地坐在床上,草草裹着的红绸嫁衣下,香肩半露。
只是无人欣赏这美人横陈,全都低头跪在地上,任由瓷片渣滓蹦在脸上,划出再长的口子也不敢痛哭一声。
谁也没料到,不过大婚当日,饮了点酒,这戚二爷男人的雄风就支棱不起来了。
她们伺候在帐外的都听见了,任凭县主千娇百媚地诱哄,从开头的温柔,到最后急急讽刺的悲凉,这戚二爷竟然真就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永嘉县主本就性情急躁,结合到方才发生的事,难免忍不住出言讥讽戚修玉心里是否惦记着红霞,这才不愿与她敦伦。
这一下就撕开了争执的口子,哪个男子都容忍妻子嫌弃自己这些?戚修玉立马大怒,扯上外袍就拂袖而去。
留下永嘉一人,对着空旷而烧得火红的洞房,眼泪如烛蜡而下。
半晌,永嘉搂好衣裳,哽着嗓子,面色如常地问:“如意,你已经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叫你办的事,办好了没有?”
如意闻言轻轻一抖,硬着头皮回道:“县主,大夫人半路过来,将霞姨娘要走了,奴婢无法反抗……请、请县主恕罪。”
说到最后,嗓音里已然带着哭腔。
她最是明白县主的脾气了,自己想办的事办不成,那是恨不得杀了所有人的。
果然,永嘉立刻兜头一个喜瓷娃娃砸开,炸开在地,混上一地鲜血。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都办不好,今日我不过刚过门,就一个个敢这样对我冷脸,来日还得了?”
她赤脚踩下拔步床,立刻有丫鬟爬过来,用自己垫着地上的碎渣子,供永嘉踩踏。
“县主喜怒,如今不比在王府,丫鬟们都是有数量的,打伤可以,莫要打得不能用了。”
这时,永嘉县主的奶娘余氏出言相劝。
“此事也不怪如意,她一个奴婢,如何与这管家主抗衡?这事,还是大夫人在打您的脸啊。”
永嘉闻言走到如意面前,看着她破开一个口子的伤口,面色堪称恐怖。
“谢明月……”她死死咬住后槽牙,心中已将这个女人凌迟了千万遍。
“县主,方才侯爷的赏赐已到了霞姨娘的院子,此人……今夜暂不可动了。”
余氏又劝,永嘉闭了闭眼,只觉得出嫁前瑞王妃那满怀担忧的神色,自己终于看懂了。
出了嫁,上有公婆,旁有夫君,一重又一重的大山压着,要求守女德、遵妇道……
再没有以前的自由了。
可,她是县主,是亲王之女,更是宫内的常客,一个小小的侯府,凭什么就敢这么磋磨她?
谢明月一个除了夫君宠爱,没有家世背景的女人,她和她没完!
闭了闭眼,永嘉县主压下眼底惊涛骇浪,平静道:“为我更衣,去霞姨娘的院子,接二爷回房。”
琼华院内,谢明月卸下发钗,正准备就寝,戚缙山便带着夜露仆仆入内。
“到哪里去了?”
她眼前一亮,随即扑到他怀里,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怪道,“今日后来就没瞧见你,也不留个话,让我好担心。”
“我的错,”戚缙山俯身轻吻她的发旋,略略喘了一口气,沉声道,“有件急事,我连夜办了。”
“什么?”
谢明月退出他怀里,这才看见他脚上行头都未换,穿的还是牛皮底的官制黑靴。
靴子上沾了一层浮灰泥浆,看上去,奔波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