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胡氏哄睡了阿宝,悄悄独自来到了外面,在白天武刚所藏身的那棵树下抬头搜寻。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鸟鸣,胡氏循声走了过去。
黑暗中,响起了武刚无比沉痛的声音:“胡大姐......”
胡氏隐忍的低声啜泣着靠近他:“武师傅!”
武刚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用力握住一棵小树的树干,今夜无月无星,黑暗中,看不见对方的脸,却能听见痛苦和恨意滋长的声音。
“胡大姐,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抬头道:“武师傅,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大当家的和山上那么多弟兄......”
直到这时,武刚才知道,花豹觊觎胡氏已久,只是胡氏一直以为他不敢真的对自己动手,才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每次严辞拒绝将来说和的人赶走后她都以为他会识趣的不再来骚扰自己。
毕竟龙隐山已经被朝廷招了安,从前也一直抵抗倭奴并时常救济帮助花木镇的百姓,她以为花豹不过霸道些但还不至于没有良知。
可是她错了。
前不久的一天阿宝趁她不注意溜出了院门,一直到天黑还没回来,她才急了。
她找遍了整条街,寻遍了阿宝有可能会去玩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好心的邻居也一起帮忙寻找,找了两日,直到有人怀疑他是不是自己跑到海边被浪花卷走了,并劝胡氏节哀。
胡氏才停止了四处奔走,绝望的扑倒在海岸边,众人好不容易将她劝回了家。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又一个人偷偷跑到了海边来,望着苍茫无垠的大海期盼着浪花能大发慈悲将她的阿宝给送回来。
阿宝回来了,但不是浪花送回来的,而是花豹。
花豹告诉她,是自己救了她的儿子,问她要怎么报答自己。
失而复得的胡氏一把将阿宝搂在怀里,在神志恍惚的情况下答应了他所提出的请求。
花豹带着她和阿宝回了那个小院,迫不及待的侵占了她。
“你一个女人,又要养孩子又要谋生计,连孩子丢了都不知道,你若是跟了我,便只需专心致志照顾好孩子,时时刻刻看着他,哪里还会让他走丢?”
她意志再坚强经过了这一遭后也意识到自己本就是一个弱女子,再加上这几天找孩子已经让她心力交瘁,魂魄刚回窍,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无力回应。
次日,街坊邻居都得知孩子回来的消息,看着她母子被花豹带回了龙隐山。
可看那时孩子的状态完全不像走丢了两天的样子,衣裳干净,脸蛋白白,神态也没有丝毫被惊吓过的迹象。
于是有那长舌的就开始散播谣言。
说孩子走丢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跟着花豹上山。
说她早就守不住了,院里经常有男人来来往往。
说她这么做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更有那曾经爬墙偷看她被她强势打跑的无耻之徒在后面添油加醋的编排,让胡氏彻底在花木镇失去了容身之地。
等她从失去孩子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时,她已然上了山,成了花豹的人。
她打算就此认命,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也知道即便是回去,等待她的除了流言蜚语也不会有别的东西。
直到上山几天后,阿宝问她:“娘,爹回来了吗?”
“什么?”
“那个叔叔带我走的时候告诉我,只要我听他的话,我爹就能回来......”
“你说什么?”
阿宝不是走丢的,是被花豹亲自带走的。
他告诉阿宝,只要听他的话,配合他将他娘带上山,他爹就会回来了。
小小的阿宝并不知道他爹早就死在了倭奴的刀下,因为胡氏一早告诉阿宝爹只是出了远门,将来的某一天会回来的。
他太渴望见到爹爹了,他对花豹的话深信不疑。
胡氏得知事情的真相将嘴唇咬出血来,带着阿宝到义安堂找到了大当家。
扑通一跪:“请大当家为我做主......”
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和盘托出,宋榔当即让人传来了花豹将他一通训斥后命他不可再纠缠胡氏,并让宋梅将胡氏接了过去安置好,不日将她送下山。
这件事情让宋榔知道花豹已经完全不再遵守规矩,更不可能因为这一次处罚就弃暗投明,真心悔过。
于是他开始同坤叔等人商议清理门户。
可是花豹先动手了......
在金钱的诱惑下,龙隐山的人反目成仇,手足相残。
胡氏跪在地上哭诉着不肯起身,武刚也在她对面跪了下来,此时的胡氏已经气息微弱,声如蝇蚊。
“武师傅,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大当家,害了龙隐山所有人。”
武刚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是花豹早就心怀不轨,有没有你,龙隐山都躲不过这一劫的,只怪大当家太心软,迟迟没有对他动手,不忍看着山上的弟兄自相残杀......”
沉默了片刻,武刚又问道:“大当家他......他的尸身在哪里?还有宋娇姑娘,宋梅姑姑呢,他们在哪?”
胡氏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将我从宋梅那里带走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们,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活着。”
武刚脑海中浮现出了义安堂里大当家平日里所坐的那张檀木椅下大滩的血迹,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半块玉佩捏在手中。
宋娇他们对山上的地形很熟悉,而院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他刚才去过那片尸山里也没找到他们的尸体,他们极有可能是逃了出去,或者在某处藏了起来。
他对胡氏道:“胡大姐,我带你下山,你先到城中去躲一段时间,在那里,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
胡氏摇头:“不,我不走。”
武刚不解:“为什么啊?我知道下山的小路,我们带上阿宝,一起离开这里。”
胡氏依旧语气坚决,仿佛自言自语般重复着:“不,我不走......”
“胡大姐,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受程大奶奶嘱托,让我照顾你才会给你送绣品的,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向她交代?”
“程大奶奶?就是和凌公子一道的那个......”
“是的!”
胡氏闻言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抽泣声,坚定道:“那我就更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