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绿香阁,春光正盛,竹叶飘香。
林婉言手上握着一只湖笔,眼睛却发直的望着窗外,连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都没发现。
刚写好的字也润染成了一团黑。
满月将手上绣了半面的帕子放进针线篮里面,从榻上起身,往窗前走去,“小姐,您的身子刚好一些,万不能贪凉。”
满月关上了外面竹林的风光。
林婉言的眼珠子颤动了一下,回了神,低头看了眼那团墨黑,烦躁的放下了手中的笔,“什么时辰了?”
满月从屏风后的衣架子上取下一件外衫,柔声道:“已是巳时,小姐是饿了吗?婢子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
林婉言心神不宁,没什么精神的瘫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
十日前,她重生了,可更让她绝望的是,她重生在许禀文来求亲的那日。
虽说她的父亲林永川还没允诺什么,可前世许禀文来求亲,林永川也没那么爽快的答应。
他不是不想答应,一个五品小官,相府公子前来求亲换成任何一家都求之不得,他怎么可能放过高攀相府的机会。
但他心思活络,想将利益最大化,他想让自己宠着长大的女儿林江雪嫁入相府,而不是她这个在乡下养大,刚刚回府不到一个月,与谁都不亲的女儿。
他们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父亲什么德性她怎会不知?
只是最后,林永川终会同意,因为许禀文拒绝了娶林江雪。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答应娶了林江雪呢?
好几天了,始终没有一个可行的办法,林婉言真想敲破自己这个榆木脑子,为什么一件这样的小事硬是想不出一个办法来?
“小姐,许少爷来了,还给您送了药。”流星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语气中满是欢喜,“真没想到许少爷如今高中二甲进士,又是相府公子,婢子还以为他会变心,不再提与您的亲事呢?”
林婉言的眉头紧蹙,小脸发白,许禀文刚中进士,刚认祖归宗,她重生在承德二十三年,她刚回京不到一个月,可一年这么长,为什么不让她早点回来?
流星看到小姐那样子并不怎么高兴,疑惑的看了眼满月,满月没看到她的眼神,只满眼担忧的给主子披上外衫,在她额头上摸了摸,“小姐,是不是还没好全,我再去给您取颗药来?”
流星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盒子放在书桌上,犹豫着说:“那许少爷这...药?”
“扔了。”林婉言声音冷冷的。
流星又朝满月看了眼,满月这回微微摇了摇头。
自从十日前,许少爷来林府求亲后,本就因生病刚刚转好的小姐,又晕了过去,这一晕又是好几天,还发着热。
家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欢喜得晕了过去,可小姐醒来后,对许少爷的态度,突然变得不可琢磨起来。
她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还不扔?”林婉言的声音拔高了些,眼神严厉的看着流星手上那盒药,似有你再不拿走,她便会抢了去再狠狠的砸在地上,摔他个稀巴烂。
流星张着嘴,哦哦着应声急步往外走去,妈呀,小姐这样子也太可怕了。
几个大丫鬟心里都清楚,她家小姐平时性子除了清冷点,对待下人是平和的,可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无人可以抵挡那股子锐气。
“小姐......”满月本想多安抚下主子,外面再次传来响动,这回是用跑的。
“小姐......”身穿绿色衣裙的丫鬟小跑着进了书房,小巧的瓜子脸上带着惊喜,“二老爷终于应下许府的亲事了。”
“轰——”林婉言脸色煞白,本就剧烈跳动的心房如同从高山坠落,摔得粉碎。
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这一世也逃不出与许禀文的纠葛了吗?
若在前世,她可能不会多想,可与那人三年夫妻,也与之相处过半年,自是清楚,许禀文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谦和温润,他的骨子里有着与自己父亲许则民相同的阴险狡诈。
“小姐......”绿裙丫头脸上同样闪着疑惑,小姐怎会不开心,那可是与她一起长大,有着竹马之情的许家少爷,如今正风头无限,还恪守原先的承诺,上门求娶,小姐不该高兴吗?
“小姐,老夫人遣人来传,请您去金玉堂。”有丫鬟在书房外回禀。
林婉言拧着眉冷眼看着门外,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压住心头的躁意,看向绿衣丫鬟:“去打听下什么事。”
绿裙丫鬟名叫修云,连忙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修云又小跑着进来,脸上有些惊疑,“小姐,刚刚宫里来了圣旨。”
圣旨?林婉言的眼中闪过疑惑,前世,这个时间段......林永川升官了?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还想让她去为他拍手叫好,她吃饱了撑的,她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
只听修云继续说道:“在您昏睡时,皇后娘娘设的夏荷宴,二小姐和三小姐去了,皇后相中了二小姐,二小姐册封为靖王妃了。”
林婉言的眼中更惊诧了,夏荷宴?林婉言脑中浮动着什么,眼珠定在一处。
她想起来了,前世,也有这么个宴会,夏荷晏明面上是为了各位皇子及王公贵族家的公子选后院,实际是为靖王选妃。
而这个靖王——是个活死人!
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林婉言沉着脸换了一身淡青色暗绣苏锦百褶裙,套了件月白色外衫,朝外走去。
昨日才下过一场春雨,青石子路的缝隙中长着浅浅的青苔藓,有些湿滑,满月小心的扶着自家小姐,出了绿香阁。
这处院子是林婉言刚回府那会继母李氏安排的,偏远不说,还藏在阴冷的竹林里,看着是雅致,可她打小身子便不好,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她。
沿着荷花池边的长廊缓步往金玉堂走去。
荷花池里已有不少的含苞待放的花苞朵。
只是林家人内里毕竟没有世家大族经年的积累,品味上极差。
池中还有许多没有清理的残枝败叶,就这么蔫蔫的睡在水里,荷花的清香和这腐烂气息夹杂在一起,属实难闻。
这么个好时节园子里也看不到什么花团锦簇的绚丽景色,却有了那么些萧条之感。
走到长廊尽头转个弯跨过垂花门便是金玉堂的小花园,金玉堂是林老夫人的院子,也是府中离前院最近的院子。
林婉言刚进了金玉堂的大门便听到一阵哭喊声,“我不嫁,祖母,那个靖王就是个死人,凭什么是我?呜呜~~~”
林婉言听了这话只觉心里好笑,凭什么,凭你是个五品官家女,如果靖王是个好的,那才是凭什么轮到你。
否则以林永川的身份地位,他家的女眷又凭什么去参加皇家宴会。
想着想着,门帘掀开,金玉堂的厅堂内浓烈的檀香味差点将林婉言又给熏了出去。
她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两声,屋内的哭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