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半夜,小樱才悠悠转醒。姜夫人亲自守在榻边,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她轻轻一动,就惊醒了姜夫人。
“夫人……”少女虚弱地开口唤了一声。
见她醒来,姜夫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连忙按住小樱的肩膀,不让她起身:“你感觉怎么样?”
小樱尽量笑得很轻松:“夫人放心,小樱皮糙肉厚,不碍事。”
姜夫极力地忍着眼泪,摸着她的头:“你这丫头,就知道让我宽心。你与轩儿一同长大,虽名义上是我姜府的婢女,但在我心里,是一直把你当女儿看的,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
当时她有心要把小樱当女儿,但姜云好面子,认为他们是清白的大户人家,平白无故多出个不清不楚的女儿,让人听了谗言,这才一直当做姜逸轩的贴身婢女。
姜夫人慈爱,小樱怎么不知呢?她乖巧地依偎进姜夫人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夫人疼小樱,小樱心里清楚,以后等夫人老了,小樱定和少爷一样孝敬夫人。”
姜夫人抱着她,长叹一口气:“这姜府,你是待不下去了,等你伤好点了,我就安排人送你去乡下。我在乡下有个远房表亲,他的儿子要比轩儿大上几岁,还未娶亲。那孩子我见过,是个宽厚本分的好孩子,你跟着他,我也放心……”最后一句声线都有点颤抖,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小樱抬起头来,脸上同样挂着泪,她握着姜夫人的手摇着头:“夫人,小樱哪也不去,就在姜府陪着您。少爷叮嘱过我要照顾好夫人,若他回来知道我跑去嫁人了,他会生气的。”
“小樱,你听话,你若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好放心。”
“少爷他真的……喜欢程家的公子吗?”
姜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便算默认了。其实她早就知晓儿子的心事了,姜逸轩还在军营的时候给她来过信,向她坦白了这件事。虽然一开始她也很震惊,很生气,但后来想想,只要儿子喜欢,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的?
最终小樱还是被送走了,虽然不能将她风光大嫁,但姜夫人还是找先生看了好日子,安排了两辆马车送她。
她给给小樱备了很多的绸罗锦缎,用上好的布料给她制了好几套新衣裳,还给她装了很多的金银珠宝。虽说是送她去乡下,实际上比得上一户富贵人家的小姐出嫁。
那户人家倒也没亏待于她,宰了一头猪,请了全村的人来吃酒,大大方方地拜了天地父母,如此,便算了了姜夫人的一桩心事。
收到小樱出嫁的消息,姜逸轩心里五味杂陈,他既高兴小樱有了一个归宿,又遗憾自己没能在场。原本他想过要亲自为小丫头寻一户好人家的,给她嫁得风风光光的,让婆家人知道,姜府就是小樱的底气。
可惜,他食言了。
不过,这算是他到漠北以来最好的消息了,还是要感到开心的。于是他提笔给他的母亲写了第一封回信。
入了秋,漠北天黑得比以往更早,一入了夜,凛冽的寒风就像一头饿急了的猛兽,在旷野间肆意怒嚎,那尖锐的呼啸声,似要穿透人的皮肉,凉进骨头里。明明才至深秋,中原大地或许还瓜果飘香,可在这遥远的漠北,却已迫不及待地飘起了雪花。
服役的那些人没有帐篷,就挖了一个大坑,他们跳进坑里,全部挤在一起,围成一圈,中间烧着一丛火堆取暖。
天气冷了,看守的官兵也偷懒耍滑,除了一两个要值守的,其他人都躲进帐篷里避寒。被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监工已经够倒霉了,反正这天高皇帝远,就是懒散一些,也没人管得着。
姜逸轩在帐篷里,拥着被子给他娘写信。油灯的火苗晃动着,忽明忽暗,好几次差点要被透进来的风吹灭。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得趁这油灯还没灭之前把信写完,然后抓紧躲进被窝,后半夜只会更冷。
正想着,油灯突然熄灭了。他摸出火折子,想要把灯重新点燃,突然,一柄利剑划过帐篷,在黑暗里闪着寒光,似是长了眼睛一般朝他刺过来。姜逸轩到底是习过武的,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有刺客,而且不止一个。
他拿上剑跑出帐篷,外面有六七个手持利剑的黑衣人。他们一起挥剑扑上来,姜逸轩凭着本能举剑反击。
从身法上看,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但姜逸轩的剑术也非常人能及。他一边灵巧地躲避攻击,一边专刺对方的要害,一时间,那么多人竟奈何不了他。
怒号的狂风掩盖了打斗声,他们打斗了半天,居然没有一个官兵发现。
姜逸轩虽强悍,但到底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渐渐的,他开始处于下风,被一众人围在中间。
就在这时,一个粗狂的声音划破黑夜:“有刺客!”
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来,快剑斩了两个黑人,姜逸轩得以喘息,看清了来人,正是周厉。
他喊的那一嗓子总算引起了官兵们的注意,提剑朝这边跑过来。
对方眼看就要失手了,想要速战速决,姜逸轩和周厉背靠着背,互相配合,没几下就将那些黑衣人全部斩杀。
等官兵们赶过来时,他们已经全部解决了。
姜逸轩留了一个活口,把他按在地上,伸手扯掉他这在脸上的黑布,很眼生。
他掐住那人的脖子,声音冷到极致:“说,谁派你来的?”
“程……程……”
那人说了半天没说出来,头一歪便断气了。
周厉神色一凛:“莫非是程将军?”
姜逸轩摇摇头:“应该不会,他想让我死的话,就不会在陛下面前求情饶我一命,把我发配到漠来了。”
“那总不能是程钰吧?”
“不对……”姜逸轩凝神沉思,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想不起来。
周厉是个粗人,没有他那么缜密的心思,他不解道:“什么不对?”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不对劲。”
他们谈话间,官兵们已经搜完了那些黑衣人的身,除了搜出来一些碎银铜钱,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
“姜公子,您可知道这些刺客的背后由何人主使?”其中一个跑过来问。
姜逸轩摇摇头:“不知道。”
“那这怎么处理?”
他瞥了一眼那些尸体,淡淡道:“埋了吧。”
周厉还是不放心,把人拉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他拉着姜逸轩检查一圈,发现他并没有受伤,才稍稍松了口气。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杀你?”
“如今这南蜀国内,最想杀我的,恐怕就只有程尧了,但若他真的想要杀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替我向陛下求情呢?”
周厉想了想,挠了挠头:“说不好,没准他是做给程钰看的,毕竟你们之间……”
说到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姜逸轩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他不赞同:“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而且我感觉那些死士,虽然来势汹汹,但好像并不是真的想要杀我。”
“不杀你,那他们整这一出干什么?”
“他们把嫌疑引到程家,也许这幕后之人是想恶化我与程钰的关系。知道我们关系的人不多,莫非……”他凝眸沉思了许久,迟迟没有下文。
“莫非什么你说啊!”
姜逸轩抬眼对上周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