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识呵斥道:“你休要胡说,陛下可是北朝开国以来难得的明君,年纪轻轻就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我像陛下那么大的时候,还在流落街头乞讨,若不是陛下广施仁政,我恐早已横尸荒野。”
他涨红了脸,梗着脖子争辩。
虽说应以安在一些事情上手段狠厉了些,可也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她让边疆得以稳固,商贸逐渐繁荣,多少荒田被开垦成了沃野,多少流离失所之人如今有了安身之所,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曹识眼中满是对应以安的维护与对辛允偏见的不满。
“闭嘴……”
应以安看似恼怒的眼神深处,实则潜藏着一丝期待,巴不得曹识能再多说几句。
毕竟,曹识的话语或许能在这沉闷压抑的氛围里,搅起一丝波澜,亦或能让她从辛允那里暂时解脱。
曹识仍自顾自地说着:“陛下,就算您让我闭嘴,我也要与她把这事儿掰扯明白了。”
言罢,他一个纵身,从驴车上跃下,提着灯笼,几个箭步便走到了驴车前方。
曹识看着辛允,语重心长道:“姑娘,这世间向来是弱肉强食,即便没有敛财堂,其他州郡也会有类似石木村之事,你年纪尚轻,未经世事,想法太过单纯,与我们这些在尘世中摸爬滚打之人相比,终究稚嫩。”
辛允一双明眸中满是愤懑与不解,语气里带着质问,高声道:“那她分明有机会施救,为何袖手旁观?”
声音在这略显寂静氛围里显得格外清亮,她是在为无辜之人鸣不平,她就是要讨个说法,要让这其中的不公被摆到明面上来,让那些看似理所应当的冷漠,无所遁形。
曹识缓缓说道:“其中复杂纠葛,你难以领会,只知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理,陛下此举乃是顾全大局,正如战场上需有牺牲,方能护佑万千百姓安宁。”
他继续说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急切与诚恳,仿佛想要将心底的想法一股脑儿地全掏出来,让辛允明白一般。
“试问姑娘,这世上有谁一生下来就想做坏人,谁不想平稳度过一生?谁想日日都过着在刀尖上舔血的活计?那些如今被人视作恶人的,又有几个不是被这世道所逼,被无奈的处境一步步推着,才走上了那条看似满是罪恶的路啊。陛下她身处高位,所面对的局势错综复杂,很多时候看似狠厉的抉择,实则是为了护住更多人的安稳,为了这天下能有长久的太平啊。”说着,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无奈与感慨,望向辛允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期许,盼着她能试着去理解这背后的诸多不易。
辛允紧咬下唇,不再言语,陷入了沉默。
曹识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皱,对着辛允催促:“你快些挥动鞭子,让这驴车跑起来,照这慢吞吞的速度,怕是天亮了都难以抵达。”
不得不说,这速度,简直堪比那蹒跚慢行的八十老妪。
他一撩衣摆,在驴车后部坐下了。
“……”
应以安看着辛允欲言又止,只觉满心话语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解释方能让辛允理解自己的苦衷与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局势。
驴车在道上颠簸前行,车辙在土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辛允扬鞭轻策,那驴儿不紧不慢地迈着蹄子,沿着潺潺流淌的小溪一路向东。
驴车上,竹筐里躺着那六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紧闭双眼,小脸粉嫩,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啼哭声,辛允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那些竹筐上,眼中满是担忧。
一路上,辛允专注赶着车,应以安则静静望着辛允,皆一言未发。
夜幕深沉。
四周静谧得只剩下驴蹄声和曹识偶尔的打鼾声,应以安与辛允毫无困意,心中似各有所思,曹识坐在驴车尾,脑袋一点一点,不时被车身的晃动震醒,却又很快陷入半梦半醒的迷糊。
行了一段路程。
前方道路渐宽,向右拐去的岔路出现在眼前,辛允轻拉缰绳,驴车顺势右转。
辰时一刻。
祭城的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城门口,两列守卫森严而立,他们皆身着玄色硬甲,腰间束着宽厚的黑色腰带,挂着长刀,检查台旁还站着两个官差,个个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盯着每一个靠近的行人与车辆。
行人靠近,官差上前一步,左臂迅速横抬,手掌伸直,做出一个阻拦手势,同时沉声道:“止步!”
紧接着,另一位官差跨步上前,眼神紧紧锁定行人,他双手快速伸向行人所携带的包袱,将包袱从行人肩头卸下,放置于一旁的检查台上,逐一翻找其中的物品,每拿起一件东西,都会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眼睛微微眯起,目光在物品上一寸一寸扫视,时而将物品翻转过来查看背面,时而又对着阳光举起,观察是否有异样的阴影或痕迹。
遇到可疑容器,官差小心揭开盖子,将鼻子凑近嗅闻,鼻翼扇动,不放过一丝异常的气味。
动作突然一顿,小心地打开盒盖,一股淡淡的香味飘散出来。
眼神里的警觉化作了冷峻的严厉,大声喝道:“这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
周围守卫听到喝声,迅速围拢过来,他们握紧腰间长刀,刀身出鞘半截,寒光闪烁,如临大敌般注视着那行人,只要有任何异动,便会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小人,小人就是个卖药的讨口饭吃,这不是听说城里需要这药的人多,就想得过来多卖一些,官爷,您行行好,放我过去吧,我已经有一天没吃东西了。”那行人见势不妙,赶忙满脸堆笑,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谄媚,身体也弯曲,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官差却不为所动,脸色一沉,厉声道:“胡说八道,城里没人需要这种药,来人!把他抓起来,扔牢里。”
说罢,一挥手,几个守卫冲上前,一把擒住那行人的胳膊。
行人听闻官差要将自己抓进牢里,他试图挣脱守卫的钳制,双脚乱蹬,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官爷,冤枉啊!我真的只是个卖药的啊!”
他声音带着哭腔,愈发高亢尖锐,然而,守卫们的手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冷酷拖着往前行,不顾挣扎与叫嚷,强行往城内的牢狱方向拖去。
不远处。
“把守这么严,我们怎么过去?”
辛允一边拉紧缰绳,一边扭头望向驴车后的曹识,此时的曹识早已被困意席卷,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突然,车身猛地一颠,曹识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从驴车上栽了下去,正好将受伤的手重重压在地上。
刹那间,曹识那钻心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疼得在地上打滚,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撑地起身,满脸怒容地瞪向驴车,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这是怎么赶车的?!差点要了我的老……”
被应以安狠狠瞪了一眼后,原本到了嘴边的怨言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脖子一缩,脸上怒容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我先去前面探个路,你们在这里等着。”
曹识低声说道,眼神中还带着畏惧与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