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宴迫不及待想见嘉萝。
他甚至来不及下马,骑着马跨过镇远侯府的大门,疾驰到书房前。
嘉萝还在昏睡着,流云正守在她身边,秦大夫、李大夫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地小声讨论着什么。
这样的场景宛如一盆凉水浇在沈长宴心头,他拧着眉走进卧房。
两位大夫见到沈长宴,才算找到主心骨,忙不迭上前。
“侯爷,您终于回来了。”
沈长宴沉声道:“怎么了?”
秦大夫斟酌着用词:“姨娘的情况不好再拖了。”
她看了一眼沈长宴阴沉的面容,提着胆子继续道:“姨娘身体损伤严重,近段时日又心情郁结,无法疏解,如此损身损心,对她身体的伤害实在太大。按理说,母体不安受损,胎儿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干扰。可姨娘腹中胎儿健壮如初,且一直在吸收姨娘身体里的养分,长此以往,不用三个月,姨娘便会......”
“便会如何?”沈长宴的声音冷得吓人。
秦大夫额头沁出冷汗,“便会香消玉殒。”
沈长宴头晕目眩,险些没站稳,他缓了缓,下意识把余光投到嘉萝身上。
嘉萝还在睡着,从沈长宴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和微蹙的秀眉。
这段时间,她总是这样睡得不安稳。
从前养出来的肉全都消失无踪。
沈长宴不敢相信,若是以后都见不到嘉萝...
不,不会的。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怎样才能救她?”沈长宴转头看向秦大夫,他的声音飘浮,好似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必须尽快把孩子打掉。”秦大夫垂着头,不敢看沈长宴的脸色。
“好,你现在就去准备落子汤。”沈长宴声音冷然。
“不,不要。”
一道微弱的阻拦声吸引了卧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嘉萝醒了,挣扎着要起身。
沈长宴拔腿往她身边跑。
等他走到床边,嘉萝已经掀开被子,她身上没有力气,脚下发软,险些跌倒。
沈长宴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抱进怀中。
嘉萝死死拽着沈长宴的胳膊,红着眼眶恳求:“侯爷,妾会听话的,求您留下妾的孩子,求您了。”
“您就把妾当成苏小姐的替身,妾会好好服侍您的。”
“苏小姐嫁过来后,若是不喜欢妾,妾可以带着孩子离开侯府,绝不碍您和苏小姐的眼。”
嘉萝的哭求像一根根利箭,把沈长宴的心扎得鲜血直流。他僵硬着身子,嘴唇颤抖,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您要是实在不喜欢孩子,妾可以现在就走,此生绝不出现在您眼前。”嘉萝的泪模糊了双眼,有几滴泪落到沈长宴手背上,让他感到一阵灼痛。
他紧紧抱着嘉萝,一字一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
嘉萝有些绝望地闭上眼,身体在沈长宴怀中不停颤抖。
她在恐惧,更在抗拒。
“阿萝,你不要这样,你误会了,我和苏绮罗早就没有关系,我爱的人一直是你。”沈长宴不肯放开嘉萝,紧紧抱着她,不停在她耳边重复爱她。
嘉萝仰头看他,“真的吗?”
沈长宴重重点头,“真的,我爱你,我只爱你。”
嘉萝一瞬不瞬盯着他,“只要你让我留下孩子,我就相信你。”
沈长宴凤眸中的希冀散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想保住嘉萝,就必须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旦孩子没了,嘉萝一定不会再相信他刚刚说的话,哪怕告诉她孩子根本保不住的真相,她恐怕也不会愿意相信。想要嘉萝相信他的话,就不能打掉孩子,可这样做她的命就保不住。
事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打掉孩子,嘉萝从此恨上他。
一条,留下孩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嘉萝和孩子一起死。
沈长宴不知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嘉萝对他的恨意,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承受不起失去嘉萝的痛苦。
沈长宴打定主意后,迎着嘉萝的目光,同样不错眼地看着她,凤眸中是化不开的悲痛。
“阿萝,你听我说。”
“你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住孩子的索取,他会害死你的。”
“这个孩子绝不能留。”
从沈长宴说第一个字开始,嘉萝的眼泪便止不住,她不想哭的,可她控制不住。在这个侯府里,她能倚仗的只有沈长宴,一旦沈长宴不让她依靠,她也就全无办法了。
没有人能违逆他的心意。
她的哀求、她的眼泪都无法让他心软。
他真的爱她吗?
嘉萝分不清,也没有力气去分辨。
今时今日,再纠结爱与不爱已不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是一个母亲,她拼了命都要护住自己的孩子。
她忽然生出一股力气,挣脱掉沈长宴的束缚,当然,她能这么轻易挣脱也是因为沈长宴期待她的反应,放松了对她的控制。
谁都没想到嘉萝还有力气挣扎,沈长宴第一个反应过来,在嘉萝跑到软榻前那一刻,拽住了她的手臂。
但还是迟了,她另一只手已经握住篮子里的剪刀。
“阿萝!”沈长宴忍不住叫她,声音里罕见地带了慌乱。
“把剪刀放下!”他拔高声音吼道,却不敢上前抢夺,因为嘉萝已经把剪刀抵在脸上。
“我那日见到苏小姐了。”
“我同她长得真的很像。”
嘉萝忽然开口说话,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握着剪刀的手一直在颤抖,刀尖好几次擦过她的皮肤,在她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侯爷不愿留下妾的孩子,却非要留下妾,是因为舍不得这张脸吗?”嘉萝轻声问。
“如果侯爷一定要伤害我的孩子,我就毁了这张脸,让你什么都得不到。”嘉萝手下猛然用力,刀尖刺破皮肤,往深处扎。
嘉萝左眼下方的皮肤瞬间被鲜血染红。
血色几乎把沈长宴的眸底映红,他强忍心头慌乱,咬着牙道:“我答应你,留下孩子。”
“你把刀放下!”
听到沈长宴的承诺,嘉萝有一瞬恍惚,强撑的力气不由卸掉。
沈长宴看准时机,一把夺过嘉萝手上的剪刀,狠狠掷向地面。
嘉萝软着身子往下倒,沈长宴抱着她,和她一起跌在地上。
“阿萝。”他抱着嘉萝,小心翼翼唤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无论沈长宴怎么唤,嘉萝都没有回应,她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呆呆地任由沈长宴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