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粟儿吃完午饭就拎着冰鞋从家里出来，走到十字路口。
突然，“咯噔咯噔”半截砖头朝她飞滚而来，着实吓她一跳。
环视四周，定睛一看，是杨八五那坏东西，抱臂前胸，缩着脖子，斜着眼偷偷看着她笑，笑得鬼戳戳的。
“干嘛呢？”英粟儿惊魂未定，朝他走过去。
“等你呀。”他眼睛斜睨着她。
她一脸惊讶：“等我？”
“凌哥有请。”
轻轻一句，英粟儿顿时心就狂跳起来。有种热流涌动的冲动。
她现在对“凌维”两个字神经过敏，又爱又怕。
她还是心慌慌的：“我……我要去上课。”
“下午三点才上课。你现在要去滑冰？别忘了今天是周末，你爸爸不上班。”
“……”
杨八五见英粟儿犹豫不决，说“不要忸忸怩怩的，难得今天凌哥休息一天，他现在集训正紧张，平时忙，没时间的。”
英粟儿抬眸看着杨八五，仿佛杨八五可以给她做主。
“走不走？不走我绑架了。”他一扬眉，一副土匪样。
英粟儿抿唇一笑跟他走了。
没出息的她一直心慌心跳地跟在杨八五后面，手也不知道怎么摆动。
进了大院，穿过花圃，假山，亭子，看到大楼对面有一排平房。
就是曾经几个小孩子去过的。大概半年多前吧。
在那里面，停电，黑暗中的小房间，一张小床，男生搂住她腰身的双臂，拽向他……
英粟儿有点气上不来的感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吁出一口气，跟着杨八五上了大楼二层楼。
走进一个客厅，凌维和安安在。正坐在一张大理石圆桌旁打扑克牌。
凌维穿着一件白色背心，见到她，偏过脸，眼梢斜着瞄她一眼，面无表情。
像是英粟儿不是他请来的。
“来了。”倒是杨八五轻轻说了一声便走开。
杨八五招呼英粟儿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又去拿来葡萄，苹果招待她吃。
他们三人玩三公，英粟儿被晾在一边，她感觉很别扭，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询问洗漱间在哪里后起身去洗手。等她出来时，另两个男生不在了：“他们呢？”
凌维整理着牌，并不看她：“大概买烟去了。”
她依然坐在单人沙发上，这是一对沙发，中间有个小茶几。
大理石圆桌就在她前面不远，她看着凌维收好扑克牌，又将几把椅子顺到墙边。
墙角有一个大书架，很多书。
沙发上方墙上有字画。
英粟儿的对面是大书架兼电视柜，没放电视。
他们家好像书很多，英粟儿露出羡慕的神情。
整洁简单的客厅。
好一会，那两人都没来，英粟儿心里有点明白了：“走吧，我想到别的地方玩，我怕你妈。”
英粟儿可能是太紧张了，又拘束，手脚都没地方放，又开始摘葡萄吃。
凌维走出去又进来，手里端个盆，盛有小半盆水，一手端盆一手抄水往地上泼：
“怕什么？我把你藏起来。”
英粟儿想起那年也是他妈妈来，他们藏进一间小屋。
那双手臂……
她露出紧张害怕的样子。
凌维见她不经逗，便笑了，说：“我爸妈现在不住这里，不会来的。”
英粟儿看他动作，知道他是要扫地。
她很吃惊他会做家务事：“你要扫地？你会扫地？”
“你不会扫地？”凌维停顿了一下，偏头看看她。
她不语。
“来，帮我扫地。”
“不会。”
他便像哄小孩子一样说：“我扫地，你抹桌子。好吗？”
英粟儿突然看到一个和平时不一样的凌维。
很好性子的，温情的，不由得放松了很多：“也不会。”
地上洒满了斑斑点点的水渍。
他出去放了盆，进来坐到另一只沙发上：“我削苹果给你吃。”
英粟儿家都是英成扫地，她知道，洒好水要等一会，地面将水吸得半干，扫起来没有灰尘。
他削了一个苹果给她吃，像伺候小公主似的。
他就一直笑盈盈地看着她。她第一次看他这样笑。
“朋友挺多？。”他盯着她的侧颜突然说。
“凭什么这样说？”她知道她说亦然。
“你自己说。”
“你不也是吗？”她始终不看他。
“我？我可好了，不信你去打听，问问周围的人，我凌维有些什么朋友。”
“你叫我问哪个？”我突然掉转眼睛看住他。
“我从来不和女生说话。”他头一低，竟然会腼腆！
“那你咋个要和我说话呢？”
“你是第一个嘛。”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抬头。
她一下把脸别开，心中无来由地有点甜蜜又有点酸涩。
感觉很多年了。
她不敢看他，但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
一会，她故作轻松，露出一丝戏弄的神色：“我倒是喜欢和男生说话的。”
其实，十四岁的她也几乎没和男生说过话。
他转过来默默看着她的脸，探究地，脸渐渐严肃了起来。
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站起来，又去洗手。
待她洗手回来，客厅没人了。
她站在屋中，呆着脸，不知所措。
“进来。”声音从另一个房间传出来。
半掩的门，她缓缓走进去。
里面就一张大床，床铺旁边一个床头柜，床对面是一个衣柜，一张书桌。
也是很简单很整洁。
他侧身横卧在床上。
“你……”她站住。
“我想睡觉。”他拍拍床边示意她坐。
英粟儿走过去坐在床边：“你起来嘛，你睡觉我怎么办？”
他背朝她，反手拍拍他身旁：“你也睡嘛。”
说着，身体挪过去一些，像是给她腾地。
英粟儿顺手拿起旁边书桌上的一本书拍在他脸上：“你起来嘛。”
他用手臂盖着眼睛：“哎呀，我太想睡觉了。”
“不要睡，起来，起来。”她开始拉着他胳膊，想拖他起来。
“哎呀，你要咋整，你不得你也睡嘛。”说罢，一伸手把她揽过去放倒。
英粟儿被他一扒拉，头枕在他身上。
他们一横一斜，英粟儿枕在他腰上，两人就这么默默躺了会。
英粟儿坐起来，用手指去挠他腋下痒痒，她戳一下他跳一下。戳一下他跳一下……
他蹭地一下坐了起来，逼视着她：“你信不信，我教训你。”
她一惊，心“突突突”跳起来。
她害怕了，抿唇笑，心慌慌地说：“你敢。”
他一下用双手擒住英粟儿的手腕，将她的双臂举到她头顶上方，往下一摁。
她整个人就往后倒在床上。
他的大手锁住她的手腕，他朝她俯下身。
他的脸是那么近地对着她的脸。
他帅气逼人，眼眸深邃，似乎又成熟又幼稚。
他的鼻子又高又直，挑着嘴角意味不明地笑着。
他火辣辣的目光正对着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很好听：“还敢吗？”
“啊——” 她轻唤。整个人都要沦陷了。
她看着就要一寸寸挨上的脸，不敢直视，呼吸都要停止了……
终于她妥协了：“不敢了。”
最危险的一刻，她别开脸，避开他炙热的目光，避开他的唇，可怜兮兮求饶了。
凌维放开了他，又仰面倒下去，胸膛起伏，看上去有点沮丧。
良久，两人都坐了起来。
她拿起那本书，低头垂下眼睫，端详着封面。
凌维坐在她身旁，他凑近她，和她一起挨着看那封面，封面上有个签名。借来的书。
他说：“我女朋友的名字。”
她平静地微笑着，轻轻说：“这是个男生的名字。”
“眼神真好。”
……
他们又一次对望。
她突然脸就热辣辣的，一直热到耳朵。
见他嘴角开始扯开，不怀好意地笑，她不自在起来，举手轻轻给了他一巴掌。
他攥住她的双手：“唉，你的手真冷，你真是个冷血动物，你是个木头。”
她挣脱他的手。
他又倒下去。她拖他起来。不准他睡下去。
“要咋整？”他从后面伸手搂住她的腰肢，“要不要这样？”
她将他的手拨开，说：“起来，找点什么玩玩。要不，你吹口哨给我听。”
她知道他很会吹口哨，他会吹很多歌。同学们都知道。
“爱听？喊哥哥。”他坐起来。
“小屁孩。”她微笑着，娇羞地柔声道。
“要我送你一件背心吗？像我穿的这种。”
背心这东西，真要身材好才驾驭得了，不是每个人穿着都好看。
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喜欢穿背心，简单又好看，精神又朴实。
“谁稀罕。”
说罢，英粟儿跳下床。
“你去扫地。”她打岔，扯开话题。
凌维无奈何，也跳下床去扫地。
扫完地，他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身子靠边挤挤，挪开一角用手拍拍：“来，坐这里。”
她装没看见，冷着脸要走开。
他忽然就发狂地伸手一下抓住她，将她揽过去，摁在沙发上，坐在他身边。
他的冲动吓住了她，她恐慌起来。
“怕我？”他伏在她耳畔说。
“谁怕你”英粟儿嘴硬，微微让开他的热烘烘的气息。
她得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样子，她知道他一直在微笑着盯着她的脸看。
他强健的手臂圈着她纤瘦的身子。
他自然而然地削了一个苹果，用刀尖戳着一块苹果送到她嘴边，她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然后才伸手去将苹果从刀尖上取下来自个吃。
她就坐在他身边，他们的身体紧紧挨着，相互感受着身边人的滚烫。
他们贴着……他手臂圈着她……
在那个夏天，八月中旬的下午。
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所以她坐在他身边，没离开。
他开心地笑着，一直开心地笑着。
眼里满是温情。
“嗨，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她问，“我从来没听过你叫我的名字。”
他一直称呼她“喂。”
……
要上课，英粟儿得走了。
他们一起从他家出来。他送她出大院。
他们在大院门口分手，相背而走。
“粟儿。”后面传来少年的声音，他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去看，只见他吹着口哨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