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万万没想到——
明明昨晚,我们一家三口才提到陈不闻。
我爹娘鬼迷心窍觉得,陈不闻长得很像一个人,像谁呢?像他们未来的上门女婿。
于是,我爹麻溜地,就派人把他请上府邸吃茶
我是中午才迷迷糊糊睡醒的。
请帖是爹爹昨晚临时框框写的的。
家丁是一大清早就候在陈家门口的。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
嗯,这办事速度,风风火火,不愧是能白手起家的江南巨贾。
“小姐,您这边妆画好了,夫人请您去前厅叙话”。
“嚯”,难怪我一睁眼,娘就送来整整齐齐6件新制的秋衣,款式都是江南最时兴的,用红漆盘子托着——
没有那个女人能拒绝新衣裳的魅力。
于是我兴致勃勃撸了个全妆。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得得得,这就去”。
“你,就你,把你的手绢给我,擦掉着唇脂”。
在丫鬟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我干脆自己上手,擦掉唇脂,把眉毛擦淡点,又挑了一件最素最寻常的衣服换上,这才施施然出门。
我总觉得,一个女人盛装出席,必定是要去见特别想见的人,若我打扮的花蝴蝶一样,郑重其事,隆重异常,而陈不闻却穿着寻常衣袍,与我相见。
那从一开始,我就矮了他一截儿。
我这人,面子能丢,只是不能在发小面前丢。
一进前厅,爹和娘正在大厅上宴客,喊来丫鬟奉茶。
我噗嗤一声,险些笑破了功。
爹和娘,特地挑了一件十分得体的衣裳换上,算是颇为隆重。
一般来讲,我爹娘若是招待同辈,或者长辈,都会穿那套暗金色的常服,表示恭敬谦让,若是小辈们上门,爹娘则换上颜色鲜艳一些的外袍,省得小辈们拘谨。
再一看陈不闻,他穿得倒是颇为得体。
这不是他第一次登沈家的门——
但却是长大后,第一次正式登沈家的门。
陈不闻一身青色,广袖长袍,是江南流行的款式,颇有些魏晋风骨的味道,这是江南才子们最新潮的打扮,他右手拇指,戴了一枚颇显富贵的玉扳指。
瞧得出他从陈家出门前,颇用心装扮过。
陈不闻抬着眼睛,一瞧沈家老爷和夫人的装扮,颇有些心虚,怀疑自己还是打扮太过随意了,不够隆重?
我爹娘倒是瞧着陈不闻,横看竖看,越看越顺眼。
“贤侄不必拘谨,今日邀请贤侄进沈府一叙,是多日前,就跟你爹打过招呼,那次及笄礼你出言维护小女清誉,还没来得及感谢,今日就留在府上用饭吧”。
哦,我说我爹,怎么那么不懂礼貌,一封帖子就让他上门,而不提前邀约?原来是早就邀约过,那时,爹还没动昨晚的“贼心思”。
我大大方方进门:
“爹,娘,我过来了,咦,这不是陈公子吗”?
“来”。
我娘招招手,把我拉过去,格外正式地把我拽到陈不闻跟前。
“陈公子,这位是小女,前段时间及笄礼上见过的,还得多谢你对小女维护之情”。
……
我抬头,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夹着嗓子嘤嘤道:
“小女藏拙,感谢陈公子的维护之情,陈公子急公好义,路见不平,小女甚是感动”。
完了,我编不出新的夸奖他的酸词了,于是,我赶紧行了个标标准准的淑女礼,结束这段对话。
在长辈面前,陈不闻比较拘谨,比较收敛,比较人模狗样,他端起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客客气气道:
“沈家小姐不必客气,自古清者自清,不必在意那群小人的流言”。
我爹表现得和蔼极了,像极了亲切的长辈:
“贤侄不必谦虚,说起来,你和小女也算自幼相识,大可像小时候那样,喊一句沈家妹妹,何须那么见外”。
我亲眼看见,陈不闻的眉毛狠狠挑了挑,似乎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强忍着笑意:
“爹,陈公子和兄长也算是同窗,兄长病了有段日子,不如我带他去后院,探望探望也好”。
听到我忽然提沈藏锋时,娘冷了脸,但转念一想,得制造些机会给女儿和陈不闻单独相处,去后院探望沈藏锋,恰恰是一个妥当的“借口”,不然,在长辈面前,陈不闻也拘谨得厉害,哪里来的时间让二人培养感情?
于是,我娘点点头,和陈不闻寒暄了两句,就带着我爹撤离现场。
我带着陈不闻往后院赶,丫鬟在后头,远远跟着。
我看陈不闻的眉头越皱越紧,似是被我爹那句:“不必拘谨,喊沈家妹妹就好”给吓到了。
我想逗逗他:
“陈不闻,你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想什么呢”?
陈不闻忽然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沈藏拙,你说话声音终于正常了”。
嚯,原来不是被我爹吓到了,是被我吓到了。
这,多冒昧呀~
……。
陈不闻越走越慢,看得出来,他一点也不想去探望沈藏锋,只想找个由头,离开沈家长辈的审视目光罢了。
他试探着问:
“沈藏拙,你家今日这饭能吃吗?看着有点像鸿门宴”。
我顿住,习惯性学郑伯母,双手叉腰:
“你,你怎么能对我爹娘一点信任感都没有呢”?
他一挑眉:
“从前,是有的”。
作为那些年,被我爹娘“坑借”回家的小朋友之一,陈不闻年岁最大,心智颇为成熟,他颇有些傲气,怎么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乖乖进府被我拿捏呢?
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
当年,陈不闻在私塾,可以称得上是锦心绣口,辞藻风流,所有先生提起他,无不交口称赞。
但他有一块心病。
在私塾里,他被同窗赋予了一个极其难听的称号:万年老二。
为何摘掉这个帽子,陈不闻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铆足了精神要跟郑知南一较高下。
偏偏——
礼
乐
射
御
书
数
六艺皆输,郑知南的优秀,压得陈不闻快喘不上气了。
少年人,总是心比天高,越是比不过越是处处拿他当参照物,那段时间,郑知南被赵老爹以100两银子,请进赵家当贵客。
于是,在我爹花大功夫找优秀的小朋友,进沈家来熏陶熏陶这块顽石时,陈不闻才点了点高贵的头颅。
只是后来,我和他都闹得有点子不大愉快。
陈不闻回到家后——
他老爹心疼儿子,实在气狠了,于是我和郑知南的骂名,就被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瞧瞧:
我和郑知南,打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倒是真的。
想到这里,我难得地良心发作了一番,对小丫鬟们吩咐道:
“你们去一趟衡枫院,告诉沈藏锋院子里的人一声,说陈不闻陈公子本来要过去探望他,不巧,半路被我截胡了”。
我可太体贴了,里子面子都留给了陈不闻。
陈不闻终于领悟到了我一番善意,问:
“现在呢?去哪,饭是不着急吃了”。
我摊开手。
“不知道,要不去静婳台下棋吧,你不知道,家里只有沈藏锋这么只臭棋篓子,他不爱跟我玩,太无聊了”。
陈不闻沉默了一下,颇有些咬牙,提醒我:
“臭棋篓子?我记得沈兄的棋艺,是伯父,你爹教的,在书院对弈时,名次没跌出过前五”。
我想了想,试图理解一下陈不闻的意思,点点头先表示肯定他的想法:
“哦,你们书院的人太逊了”。
接着,我又赶紧补充了句:
“嗯,不包括你哈,你别往心里去”。
陈不闻:
“……”。
陈不闻忍了忍,没忍住,讥讽道:
“沈藏拙,我怎么记得你5岁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