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
郑知南最了解我:
我这人,若是挖坑下套,做局害人,一向喜欢多几个“备选项”。
譬如,对付沈藏锋也是如此。
……。
“下下策”:
“以阴谋反击。”
郑知南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郑知南,你知道吗,我刚得知一桩趣事,沈藏锋在城北竟偷偷藏了个私生子”。
这位私生子,半年前刚刚满月。
……。
沈藏锋今年二十岁,房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但凡稍有姿色都被祸害了,但沈老爹下了死命令,无论儿子在屋里怎么胡闹,但正妻进门前,不允许庶子出生。
包括昔年那个嬷嬷,她女儿伺候沈藏锋多年,也只混到个通房丫鬟的位置。
可惜呀,爹爹盯住了沈家,却忽略了外宅。
沈藏锋颇爱眠花宿柳,因此沾惹了不少桃花,而这位抢先生下沈家庶长子的外室,是一位手段颇高的小戏子。
这位小戏子,只待沈藏锋前脚迎娶高门贵女入门,后脚就带着庶子上门逼宫,按照沈藏锋对她的偏爱,以及庶长子在手上,至少能混一个姨娘的位置。
若——
我从那位小戏子和沈藏锋这段关系上下手呢?
……。
一开始先是以言语,激起小戏子的贪欲。
若她身边,忽然多出些知心朋友,三番五次挑唆她——将眼光放在沈藏锋的“正妻之位”和沈家“万贯家财”身上,事情便有了突破口。
接着,给她出谋划策,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一旦沈藏锋失去招蜂引蝶的能力,从此依靠她的儿子,她握住了沈藏锋,就握住了沈家的万贯家财。
……。
同样是裙底下的功夫,沈藏锋可以诋毁女子贞洁,女人也可以毁了他宝贝命根。
况且,这世上大部分女子会为了儿子,赴汤蹈火,却未必真的爱自己的丈夫。
……。
只要沈藏锋于房事上再无能为力,就迎娶不了高门贵女。
最后,唯有将拥有唯一子嗣的外室迎娶进门。
事实上,无论那位小戏子入不入沈家的门,她都会将另一番“枕头风”,吹进沈藏锋耳朵里。
那就是——沈藏锋和大伯父那看似坚不可摧地父子关系,实则危如累卵。
这些年,大伯父老当益壮,日子富贵后,生了好几个儿子。
如果大伯父知道,沈藏锋也跟当年的我爹一样,自此再无生育能力,且沈藏锋膝下,只剩下个牙牙学语的庶子。
你说大伯父会不会想要开始吃亲儿子的“绝户”?
……。
男人大多都偏爱娇妻幼子。
这些年,大伯父妻妾成群,对自己那个发妻,早就看厌了,若不是沈藏锋一直替亲娘撑着,怕早成了下堂妻。
小戏子会不会担忧:将来,这偌大的沈家家产。
是落到沈藏锋唯一的儿子手里,还是他那些同父异母弟弟的手里?
……。
无论大伯父有没有动这个心思,沈藏锋都会怀疑到自己亲爹头上。
时间一久,沈藏锋和大伯父,父子相疑。
若再捕风捉影,以流言相激:
就能迫使沈藏锋,为了能完整拥有沈家,狠下心。
“弑父杀弟”。
……。
有些事,即使沈藏锋不想做,也有人在背后推着他做。
有些路,即使沈藏锋不想走,也有人推着他往前走。
这个人可以是那个小戏子,可以是他的猜忌和贪婪。
只要沈藏锋做错了第一步,就有无数把柄推着他继续错下去——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大可以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看着他锒铛入狱,身首异处。
最后——我能以姑姑的身份,代理沈藏锋这位庶子接管沈家家产,等我一步步夺回掌控权后,再明目张胆养废他。
……。
“漂亮”。
郑知南满意点点头,觉得我颇有他当年,那种歹毒又刻薄的风采。
“客气客气”。
我低下头,莞尔,眼神依然冰冰冷冷。
“说说吧,你在顾虑什么”?
郑知南果然还是明白我的……
既然,我说了这招只是下下策,就表明我虽然动过这个心思,但终究放弃了这个念头。
“郑知南,我曾拟定这个计划时,反反复复权衡,最终舍弃,你知道为何。”
“我觉得脏,不是因为稚子何辜,不想拿人命做局”
“我刚回沈家那会,某天,沈藏锋的弟弟来沈家做客,他狠狠冲我吐一口唾沫”。
若说是稚子何辜,沈藏锋又何曾想过,我也曾是稚子?
郑知南和我,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
郑知南对这一点,倒是很认同:
“若说稚子无辜,这一家子可不无辜,都是一丘之貉”。
所以说,血脉这东西,真的有很强的传承力,换个通俗的说法,那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笑了,唇瓣弯弯。
从小到大,郑知南见过无数次我发脾气的样子,但唯独不喜欢我这样笑。
他说过。
——总觉得你这样一笑,我背后就凉飕飕的,脊背发寒。
所谓:事出无常,必有妖。
……。
“你想做什么”?
郑知南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模样,定定瞧了我半晌。
我右手撑着下巴,歪头看他。
“你忘了,你从前告诉过我,这世间的路千千万万条,而阴谋诡计套路,终究落了下乘,唯有阳谋,方能真正杀人不见血”。
“郑知南,我从前就告诉过你,我要让这父子二人,像当初的我一样,被世道逼得穷途末路。”
“即使他们不断复盘,反复推敲,会发现当下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最优选,但——我要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败涂地。”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
郑知南难得良心发作,认真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针出了问题,明明我小时候,是个多么“乖巧”?哦不,“良善”?哦不。
至少算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恨一个人,提了刀就直接杀过去。
哪像现在——
就在郑知南缅怀过去的我时,我“啪”地一声,把一沓银票拍在桌上。
“8000两”。
这些银子是我从账户上支取的,这段时间,我花钱越发大手大脚,像是报复性消费,基本上万两以下的消费,爹爹不太好过问,沈藏锋巴不得我玩物丧志。
“郑知南,这些银票,你想办法洗一下,洗得干净一点,最好他们查不到去向”。
我相信,凭借郑知南的手段,能够把这笔钱洗的干干净净,去向不明。
当初说好了,等我拿回沈家,分他一半家产,这段日子,我会陆陆续续从沈家拿回一些流动资金,尤其是娘手里那一部分。
这几年,沈藏锋甚至惦记上了我娘的嫁妆。
毕竟——大伯父膝下有两个女儿,若长大了,要嫁个好人家,都得陪上一些嫁妆的。
……。
“郑知南,以后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我报销”。
我豪气万丈的一甩头发。
“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
他刚往嘴里送进去一杯酒,突然猛地咳嗽起来,白皙的面皮一下子涨得通红,我赶紧给他递了杯水。
“郑知南,以后这雅间就是我们碰面的专属场所了,是不是比偷情还刺激”?
他又被呛到了,被一杯普普通通的水给呛到了,一下子咳得更厉害。
他觉得,就像一个人好好走在街面上,撞到一个登徒子,把自己给调戏了,却没有证据。
也就是这里隔音好,无论里头的客人折腾的怎样天翻地覆,外头的人都察觉不出来什么异常。
我觉得——
郑知南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我一逗他就脸红,这人生在世上,脸不就是用来丢的吗?
这话还是当初他跟我说的,偏偏我把脸皮放下了,他又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