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时有一个青梅竹马,就住在我家隔壁,他家与我家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不管是我,还是家里人,都认为我跟他一定会结秦晋之好,他也答应我,在考取功名之后,就向我爹娘提亲。”
“我全力支持他的学业,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考上了秀才,所有人都很兴奋,我们两家都为他大肆庆祝,当晚我们喝了很多很多酒,于是就……”蒋管家顿了顿,“有了珠儿。”
“初发现自己有孕时,我很惊慌,但是也很高兴,高兴我与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想着,他既已考中了秀才,我又有了孩子,我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说到这里,蒋管家的脸色变了变,“可谁知道,他一面与我虚与委蛇,说什么他尚未中举,不是谈论婚事的时候。一面背着我与当地豪绅家结了亲。我想不过,找上门去理论,竟然被他打了出来。”
蒋管家咬了咬牙:“这时候,我被发现了有身孕,他竟然丝毫不念情谊,利用豪绅在当地的影响力,撺掇我家里人和族人,执行礼法,要将我溺死。”
蒋管家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深深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她才再次睁开,继续说道:“寒冬腊月,我被他们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呵,但是我命不该绝,被一根枯木拦住,偏偏活了下来。”
蒋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可这样的活法,也活不了多久。就在我饥寒交迫,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遇到了王妃。”
她说到这里看了郑写意一眼:“王妃见我一个孤女可怜,便给了我一条珍珠链子,让我能够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便靠着那串珍珠活了下来。待我生下珠儿之后,便辗转来到皇城,因着王妃之前的恩情,我得以在王府中找到一份差事,便将女儿寄养在了一户农家,给她取名叫做珍珠。”
蒋管家没有说为何在王府中找到差事,需要将女儿寄养,现场众人都明白,王府选人,条件严苛,特别是越重要的位置越严格,若蒋管家当年是以生过孩子的身份进入王府,那么等待她的只能是后厨洒扫一类做苦力的粗使嬷嬷,那么她不可能走到今日管事的位置上。并且王府还会调查她既然有孩子,是否成亲,夫家在何处是何人,就算她随便编一个人,说夫家已经死了,王府也会派人核查是否属实。而受灾的孤女,或者家人都死了的孤女却不同,只要王妃有那么一点同情就行。
“后来,因为王妃王爷的抬爱,我渐渐在王府站稳,每个月的月钱也多了起来,我便给了收养珠儿的农家一笔钱,把珠儿单独接了出来。在城边上给她置了宅子,请了婆子丫鬟照顾。”蒋管家说着又满脸是泪,“每次我出门办事时,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宅子看她,陪着她……那些日子,便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
蒋管家在巨大的悲恸中讲了一个并不复杂的遇到负心汉的故事,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却是她一生的悲剧。
“随着珠儿渐渐长大,我以为,我以为,我会永远和她一起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上次见面的时候,我还考教她功课,听她跟我说她喜欢的诗词,说起国子监最近流行的画作,我还笑话她都没进过国子监,又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
听到这些,郑写意和崔远扬不由对视了一眼。
蒋管家伤心地抹着眼泪:“她还有些生气,说终有一日要证明给我看,她并不是道听途说……若是,若是知道那便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我一定会相信她,不管她说什么都相信她,呜呜呜……”
蒋管家说完,似乎耗费掉了所有的心神和力气,忍不住再次恸哭起来。
蒋管家的状态实在太差,郑写意便让蒋管家心腹先把她带下去休息,有些事情得在她休息之后,有点精神头了才能再次询问。
“辜负了蒋管家的那个负心汉,才该浸猪笼,乱棍打死。”蒋管家走后,落霞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啊。”郑写意叹口气,“这世上始乱终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男人,基本上没有好东西。”
郑写意说完一抬头,站在她面前的崔远扬、落秋、乐章,悬镜司诸侍卫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对她报以或受伤或不满或无辜的诡异眼神。
郑写意怔了怔,正想说点什么,闻萧奔进了浩然堂。
“一个时辰。”闻萧说话从来直击重点,“从西城门驾马车出城,用行夜路的速度去一方山水,需要花一个时辰。”
崔远扬郑重地看着闻萧:“只需要一个时辰?”
“正是。”说话间闻萧已走到众人面前,“从西城门到一方山水,全是官道,即便是夜晚行车,也不会花太长时间。”
崔远扬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立刻着国子监学正,郭文涛来悬镜司问话。”
“是”
闻萧领命正要离开,之前接到崔远扬命令去暗中监视郭文涛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禀告道:“大人,郭文涛今日休沐,并不在国子监。”
闻萧顿住了脚步。
“他家呢?”崔远扬问道,“去看了吗?”
“回大人,他家里也去了,也没在家。”
“问过家里人么?有没有说他去了什么地方?”
“怕打草惊蛇,便没有询问。”
崔远扬并没有怪罪,挥挥手让侍卫退下了,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命令只是让人暗中看住,并不是把人带回来。
“这个郭文涛不会收到风声,跑了吧?”乐章已经听人讲述,知道了一旦闻萧回来禀告驾车时间,郭文涛的嫌疑就坐实了。
“我们都刚刚才弄清楚被害女子的身份,也才知道郭文涛的嫌疑,之前谁也不知道悬镜司在办什么案子,他跑什么跑。”落秋难得发言,嗤之以鼻。
“除非,他当时在现场。”郑写意忽然说道。
崔远扬蓦地看了过去:“吟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