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醒来的时候已是未正。
她伸伸懒腰从房门出来,就有小厮上前道,
“云容姑娘,你可算醒了。李管事接了公子的差事出去了,他让我告诉你,厨房已经给你热了菜,让你随时过去用膳。”
说着,又递上一个精致的白色小瓷瓶。
“这瓶药膏给你,你记得涂在伤口。”
云容接过,略俯身,“多谢小哥。”
小厮摆摆手,转身离去。
将小瓷瓶放入荷包内,云容无声叹气。
不用想,这个药膏定是宁竹鸣的意思。
不过,他是不是记性不大好,上次不是已经送玉痕膏给她了么?
心神一晃,蛰伏在心底的情愫犹如不屈的野草般蠢蠢欲动,妄想破土而出。
思绪也因此变得蹒跚。
到底……该如何才能让他彻底死心?
她秀眉轻拧暗暗思忖,脚步却不停,很快到了厨房。
福叔见她到来,眯着眼笑,
“云容,你来了。我中午给公子和林太医做蟹粉狮子头的时候,顺便多做了一份给你,你快尝尝。
“不是福叔我吹牛,这外院的大厨房都没我做得好吃。”
“多谢福叔。在我心中,你的厨艺无人能及。”
云容冲他眨了眨眼,笑盈盈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嘴上忙碌,头点得如捣蒜,还时不时竖起大拇指。
不过半刻,一盘狮子头已入腹中。
对于做美食的人来说,光盘无疑是对他最好的褒奖。
福叔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弧线,瞅了眼外头,哎哟一声道,
“对了,今儿下午老夫人请了百花楼的姑娘来府上唱曲,就在前院,估摸才刚开始,你现在赶过去应该来得及。”
云容眼睛都亮了起来,“好,那我现在就去。”
身子一顿,问,“福叔,你不去么?“
“我不爱听曲。你快去吧!”
“那行,我先走了。”
与福叔告辞后,云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前院。
没办法,这儿的娱乐活动太少,所以好不容易有,她自然不会放过。
跨入前院,她踮脚放眼望去,中间搭了一个半米高的台,前面两排坐着府中女眷,四周则围满了府上的仆婢。
“云容,云容,我在这儿。”
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云容定睛一看,是春妮。
她瞬间扬起笑容,招手回应,趁着空隙穿过人群,来到春妮身边。
目光一掠,发现珊瑚和玉珍也在,云容欣喜道,“真好,你们三个都在。”
玉珍嗯了一声,轻声道,
“今儿下午管事们给我们放了假,我和春妮午膳后去云中院找你想邀你一同过来听曲,守门的那个叫宁二的小厮说,大公子有吩咐你还在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云容琢磨着说道,“哦,我昨夜有事睡得晚……”
话未落,珊瑚不冷不热地插言道,
“大公子对你可真是体贴入微,一个丫鬟竟能睡到日上三竿。
“咱们做下人的,平日里哪个不是累死累活,也没见得谁有你这福气。”
云容听出她话中的刺,脸色微沉,正想回怼,春妮却抢先一步,打圆场道,
“珊瑚姐,云容平日做事勤快又能为大公子分忧,大公子体恤她也是常理。
“再说了,咱们今儿过来可是听百灵姑娘唱曲的,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珊瑚别过头,没再言语。
玉珍拉了拉云容的袖子,“别理她,你知道的,她就是这个性子,嘴上不饶人。”
云容点了点头,压了压心中的不快。
其实她明白,珊瑚这样阴阳怪气无非是因为宁竹鸣。
一阵琴声响起,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台上正中央,百灵姑娘一身粉色纱衣,端坐在琴桌前,轻抚过琴弦,琴音缓缓流泻而出,她轻轻吟唱起来,
“花前月,柳下风,
两情缱绻誓山盟。
怎奈红颜易变心,
别抱他人臂……”
这时,一道箫声巧妙地从琴声中穿插而入,令百灵的歌声更如泣如诉。
吹箫者是站在百灵身后的那名着青衫的男子。
只见他手执洞箫,闭目凝神,指尖灵活地在箫孔上穿梭,清越的箫声便流淌出来。
那男子忽而睁开眼,目光无意扫过来,与云容一触即离,可云容还是看到了他余光中的敌意。
而他头上的开心值也从0变为了-50。
所以他讨厌她。
这是为何?
云容不解,她自问从未见过这男子,当然更不可能得罪过他。
没道理啊。
一曲毕,寂静片刻,众人仍沉浸在余音缭绕中。
“好!”老夫人率先抚掌,笑着赞道。
其他主子们见状,也纷纷跟着鼓掌称赞,下人们自然不敢怠慢,连忙附和着拍手叫好。
一时间,掌声如潮,气氛倒是热烈。
百灵盈盈一拜,
“多谢诸位厚爱,容奴家去换身衣裳后再上台。”
老夫人一摆手,有丫鬟过来领着百灵离去,青衫男子也跟着离开。
前院偏房有专门准备的换衣间。
宁紫卿眉梢轻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赵惜月,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祖母,百灵姑娘的琴技与唱腔果然名不虚传,当真令人叹服。
“依孙女看,这府中能与她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赵姨娘。”
老夫人闻言目光转向赵惜月,
“哦?老身倒是从未见过惜月弹琴唱曲,不知今日可有耳福?”
赵惜月指尖蜷缩,面上却温和道,“多谢大姑娘抬举。若是老夫人不嫌弃,妾身自是愿意献丑。”
说完,她起身,眼风飘过身旁的白芍,身子微晃了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白芍会意,连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福身恭敬道,
“禀老夫人、大姑娘,昨夜姨娘伺候老爷,直到四更天才歇下,今早奴婢伺候姨娘起身时,姨娘身子有些不适,恐怕有心无力。”
“掌嘴!”
赵惜月忽然脸色一沉,呵斥道,
“谁让你说这些,伺候老爷,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本就是份内之事,哪容你一个丫鬟在这多嘴。”
白芍跪地磕头,“姨娘恕罪,奴婢口不择言。请姨娘责罚。”
几位主子见此情景,神色各异,气氛一时微妙,离主子们近的下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云容远远见白芍这般心中有些难受,她悄悄挪动靠近,不一会儿她移动到了宁紫卿后面两个身位处。
“罢了,老身看这丫鬟也是关心你。”
老夫人发话,转眼看向赵惜月的肚子,语气埋怨却又带着憧憬,
“坤儿他也是胡闹,又不是毛头小子怎能如此不知节制,回头老身定好好说他。你今日身子不舒服,就好生坐着休息。
“不过,老身想坤儿怕是极渴望再做父亲。国公府子嗣不丰,若是你能添个一男半女,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赵惜月低垂着眼眸落座,脸上露出一抹羞赧之色,小声道,“老夫人放心,妾身……妾身会努力的。”
老夫人满意地连声道,“好好好。”
心中想,坤儿倒是勇猛,想来之前压抑久了。
也是,不管是许氏还是刘姨娘都是半老徐娘,哪比得上惜月鲜嫩。
坤儿先前不纳妾怕是因为许氏的妒忌阻拦,这样想着,望向许氏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自己下不了蛋了,竟还挡着坤儿的道,着实可恨。
老夫人哀叹,自己素来不愿插手坤儿后院之事,所以先前也没做主给坤儿纳几房姨娘。
如今,这宝刀尚锋利,惜月身子骨弱,怕是不够坤儿折腾。
要不要再多纳几个?
老夫人眼神幽幽,来回在年轻的丫鬟们身上扫视。
许氏心内冷笑,与张嬷嬷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讥讽。
刘姨娘和宁紫凡面面相觑,倒是有些疑惑许氏为何这么沉得住气,这太不寻常。
赵惜月也是同样的疑惑,她今日存心让白芍说这些,为的就是激起许氏的怒火,然后再煽风点火一番,让老夫人更厌弃许氏。
许氏的哑火让她莫名心慌。
转眸见老夫人狩猎般的眼神,赵惜月眸光一凛。
呵,老夫人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她笃定宁坤如今离不开她。
宁紫卿讥笑一声,低眸把玩着手上的东珠,转头见到一抹身影,她递了个眼神给秋文,秋文悄然点头。
半柱香后。
百灵姑娘和青衫男子返回台上,又开始了第二支曲目的表演。
这回是青衫男子抚琴,百灵姑娘弹琵琶吟唱,唱得是秀才误。
云容脑子转了转。
这倒有趣。
第一曲是红颜变心,第二曲是秀才误,连起来倒是红颜变心误了秀才。
思忖间,腰间陡然被人撞了下,云容揉了揉腰,注意力又被台上吸引。
下一瞬,有人大喊,“不好了,大姑娘的东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