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西沉,暮色四合,宁国公府的灯渐次亮起。
一声“鬼呀”猛地惊醒了正熟睡的云容。
她眼皮微掀,用衣袖拂去嘴边的哈喇子,不悦地望向两个凑近的姑娘,
“你们谁呀?把我的烤鸭还有大闸蟹都吓跑了......”
一个身着蓝色窄身褙子,双平髻,头戴桃色绢花的鹅蛋脸姑娘叉腰嗤笑道:
“我们还没问你谁呢?也不点灯就这么大咧咧地睡在这里,我还以为是杨柳回来了呢?”
睡意消散,神思清明。
云容直起身,手指向自己的床铺,立马换上笑容道:
“我是云容,秦嬷嬷让我住在这里的。诺,那就是我的床。
“敢问两位姐姐如何称呼?还有你们说的杨柳又是哪位姐姐?”
鹅蛋脸姑娘盯着云容的面庞微微出神,“我叫珊瑚,她是玉珍。至于杨柳吗?”
一提到杨柳,旁边的同服饰同发髻的玉珍脸色忽白。
只见她轻轻拉了拉珊瑚的袖口,朝她摇摇头。
珊瑚甩头未理会,言语中的讥讽呼之欲出,
“杨柳呀,现在空着的床铺原先就是她的。
“她不知廉耻,竟敢给大公子下药,还半夜爬到大公子床上,妄想委身于大公子。大公子芝兰玉树,岂是她能沾染的。
“此事被夫人知晓,杨柳被夫人打了顿板子后便不治身亡了。
“我瞧你也有几分姿色,但要记得不是所有床都能睡的。你可别步入杨柳的后尘,要记得有些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不能肖想,你能是吧?你行你上呀。
云容不禁暗自腹诽:
那大公子是什么品种的鱼?本姑娘天天摸鱼都来不及,还去钓,有病呀。
云容按了按太阳穴,将腮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笑着说道:
“多谢珊瑚姐姐,姐姐的忠告我铭记在心。定会安分守己,克己复礼。”
玉珍见状,对云容报以微微一笑,言道:
“云容妹妹,珊瑚平日里最是善良,今后相处下来你就知道。晚膳时间到了,你和我们一块去饭厅吧。”
顺着玉珍给的台阶,珊瑚缓和了下语气,勉强笑了两声,说道:“一起走吧!”
云容点头,起身整理了下衣裳便和她们一起出门。
饭厅就在杂役院最东边。
现在是晚膳时间,饭厅已有不少人在排队,今儿的晚膳是两个白馒头、一碗筒骨萝卜汤和一碟腌菜。
云容有样学样地先自行领了馒头和腌菜,而后排队打汤。
据玉珍这边听到的消息,现打汤的是这儿饭厅的管事,名唤范祎伟。
听闻这范祎伟可大有来头。
嗐!
伟哥就是伟哥,果真是不同寻常。
这范祎伟是跟着原国公夫人柳氏从太师府过来的,武艺超群,以一敌十。
本来是在外院当护卫长,谁知十多年前与国公爷一起出门办差,半路遭歹徒拦截。
为了救围困的国公爷,范祎伟与诸多歹徒搏斗了一宿,结果当然是没有反转的。
范祎伟浑身是伤躺在血泊之中,好在后面支援的护卫到了,国公爷倒是没受什么伤。
听闻范祎伟被抬回来的时候,那两条腿都耷拉下来了。幸亏林老太医医术高超,医治了一年多才勉强能起来走动。
他因腿疾,无法再担当护卫长之责。
原夫人柳氏怜惜范祎伟护主有功,安排他在外院当大厨房的采买,这个职位工作轻松且油水颇丰。
只是柳氏过世后,物是人非。
现夫人许氏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范祎伟降职到这里,还让他兼顾杂役院的巡逻护卫之责。
至此,十年如一日,他一直在这没挪过窝,平常没事就帮大公子照看下练武场,也算人尽其用。
正想着,云容对上一双看透世事,古井无波的眸子。
范祎伟娴熟地舀了一勺汤倒入云容面前的碗中,饱含深意地望了她一眼,
“你是今日刚进府的丫鬟?”
虽是疑问,但已是肯定之意。
“是,范叔......”
云容瞅他的年龄,试探地喊了一声叔,见他脸色未有变化,就当他默许了。
随即粲然一笑:“您唤我云容便是。”
范祎伟点头不语,只是从汤桶底部掏了一根筒骨放入云容碗中,而后朝她摆摆手。
后面的珊瑚看着二人一言一行,鼻子轻哼一声,颇为不屑。
云容眨眨眼,给了范祎伟一个感激的眼神后,端着托盘来到用餐区。
她走到玉珍对面落座。
玉珍环顾四周,见大家正吃得兴致,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云容,你可真厉害。往常范管事可不买我们面子呢,我们若称呼他范叔,他准会一脸不高兴,冷言冷语让我们称他范管事。
“府上的仆婢都怕范管事,之前有其他院的小厮擅闯咱们杂役院,被范管事揍得鼻青眼肿。
“不过,大公子从小跟着范管事习武,二人感情较深......\"
玉珍见珊瑚逐渐走近,将未言之语咽回肚中。
云容:没办法,谁让我们的层次不一样呢。
她的魂魄可是在大气层游荡了整整十天才到这具身体之中。
莫名奇妙被高空重物砸到,又碰到这个原身打水不慎跌入湖中溺水而亡,她这才附身而来。
原身从小跟着师父在一个破旧的尼姑庵长大,生活清贫但无忧。
一月前,西边荣县连续下了一周暴雨,田地房屋俱被淹没。
不知为何,朝廷的赈灾款和赈灾粮迟迟未下发,致使荣县百姓纷纷逃往外地。
师父收留了些来自荣县无家可归的穷苦女子和小孩,这尼姑庵就显得又破又小。
因师父对她极好,不管是原身还是现在的她都心怀感恩,所以自请下山赚钱。
一来修缮扩建尼姑庵,二来也可买些吃食改善伙食,虽说山上野菜不少,但也不能光吃这些。
唉,想多了都是泪。
云容叹息不语,夹起筒骨吸溜着里面的骨髓,发出一阵阵啧啧哧溜声,吃得满嘴油光。
珊瑚见不惯云容此副样子,又嫉妒范祎伟刚对她的与众不同,重重放下碗箸,说道:
“云容,你好歹也是宁府的丫鬟,注意点形象行不?怎么吃东西一点都不讲究,真是个没教养的乡野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