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的清晨,天色还未大亮,城里的家家户户却都早早亮起了灯,忙碌的年味儿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王家自然也不例外,这几日的假期,姐妹们各有各的忙碌。
王保红因着巴结便织布厂筹备事宜告一段落,难得能一直在家歇着,可两位姐姐和大姐夫却都被单位安排了值班,年都没过踏实。
更不用说胡盼儿和王卫国两口子了,身为国营饭店的职工,过年这阵仗正是最忙的时候,除了除夕夜能在家好生呆上半天,其余日子几乎都扎根在了国营饭店里。
这年头,虽说日子过得紧巴,但过年了,大家心底都盼着能吃点好的。
但凡家里经济稍微宽松些的,都惦记着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自己在家做吧,物资匮乏,这缺油少盐的,买油和调料的钱对普通家庭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能省则省。
虽说不是家家户户都舍得掏这钱去放开肚皮大吃一顿,可在城里住着,又有几户家里没个正式工的?
再差,咬咬牙也会拿出一两块钱,去国营饭店添上一盘肉菜,用铝制饭盒一装,美滋滋地带回家。
家里再焖上一锅热气腾腾的杂粮米饭,一家人围坐,就着那点荤腥,也算把年过得有滋有味了。
王保红刚进办公室没一会儿,屁股还没把板凳捂热乎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请进!” 王保红清脆地应了一声。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只见两位身着笔挺黑色中山装的同志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神色冷峻,眼神中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严肃。
打头的那位上下打量了王保红一眼,开口问道:“请问,是王保红同志吧?”
王保红心里 “咯噔” 一下,暗自思忖,大过年的,这大清早找上门来的陌生人,还穿得这般正式,莫不是手工织布厂的事儿出了岔子?
她赶忙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应道:“我就是,请问二位是?”
两位同志对视一眼,其中一位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了翻,清了清嗓子说:“王保红同志,我们是县商业局人事监察科的同志,接到举报说你筹备手工艺织布厂的事儿是在投机倒把,挖社会主义墙角,这一次过来我们也是想跟你了解核实一下,你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王保红闻言,脑袋 “嗡” 的一声,只觉一阵眩晕。
在这 1970 年代初期,“投机倒把” 可是顶严重的罪名,一旦被扣上这帽子,个人前途、厂子未来全都得化为泡影,乡亲们的希望也将彻底破灭。
她稳了稳心神,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二位同志,我肯定配合调查,只是这大过年的,家里人还等着我,能不能稍等我跟家里交代一声?我就麻烦我们科的同志帮我传个话,我不到处乱跑,也耽误不了太长时间,还望二位同志通融一下......”
其中一位同志微微点头,神色稍有缓和:“行,你动作快点。”
王保红匆匆走进里屋,心乱如麻。她深知此刻必须冷静,先得让家人放心。
她简单收拾了下,拿上纸笔,给家人留了张字条,告知去处,又特意叮嘱姐妹们别慌,照顾好爸妈。
将字条交给了张奇,又和他简单的叮嘱了一番,她才对两位同志说:“好了,咱们走吧。”
一路上,寒风凛冽,王保红的思绪却飞得更远。
筹备厂子以来,每一步都走得艰辛,从原料采集、工艺改良到销售渠道的开拓,她和团队费尽心思,只为能让厂子合法合规地运营,这给乡亲们谋条出路,想让他们吃饱饭,怎么就成了 “投机倒把”?她仔细回想,怎么也没有想出来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到底是说话是没注意,不小心触犯了什么潜在规则?还是有人眼红,恶意举报?
不多时,到了县商业局。
办公室里火炉子烧得很旺,很暖和,可王保红却如坠冰窖。
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绝不能慌乱,得把事情真相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不能让心血毁于一旦。
负责问询的同志坐在办公桌后,目光冷峻地看着她:“王保红同志,说说吧!”
“你筹备建设这个厂子筹备的详细原因以及目的,还有所有资金来源、人员构成,还有产品销售方向,一点都不许漏。”
王保红挺直腰板,镇定自若地开口:“同志,咱们筹备这个手工艺织布厂,资金什么的目前 也还没有耗费上分毫,织布机是队员自己家里的,场地是大队的,大家都盼着能靠自己的手艺脱贫致富;人员都是村里有多年织布经验的能手,大家就想传承民族手艺;产品销售,我们一直是跟供销社沟通,想通过正规渠道推向市场,绝没有半点违规的念头……”
她言辞恳切,眼中透着坚定,将筹备过程中的点点滴滴细细道来,希望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问询的同志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偶尔抬眼审视王保红,眼神里依旧透着审视。等王保红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你之前频繁与外地供销社接触,可有什么书面协议或者报备材料?这事儿可不能私下乱来,一切得按规矩办。”
王保红心里 “咯噔” 一下,赶忙解释道:“同志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其他的供销社是有接触,但是那也见咸鱼供销社需要采购物资的交涉啊!咱们这自己织的土布黔省的那个县市没有,也用不上我们这点儿吧?”
“再说了,办这个厂的事情我已经和县商业局的领导报备过了,这一批布料到时候由省供销社往北方调配,走的都是正规流程,每一步我都有跟局里沟通,就是想踏踏实实地为乡亲们做点事儿,绝不敢有半分僭越。”
那位同志微微点头,神色稍缓,不过还是接着追问:“那在产品定价方面呢?你得清楚,这关乎群众切身利益,可不能随意抬高价格,扰乱市场。”
王保红连忙应道:“这我哪能不知道啊,同志。”
“我们定价都是参考了本地和周边地区同类产品的价格,还综合考量了成本,就想着既能保证乡亲们有一定收益,又能让消费者觉得物有所值。”
“每尺布的价格都核算得清清楚楚,绝对是良心价,要是您不信,我这儿都有详细的成本清单可以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