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母亲在吗?”
“大哥?”
威廉二世最小的妹妹,玛格丽特公主,因大哥突然的问话,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大哥为什么要找母亲呢?”
玛格丽特说实话感到既惊讶又困惑。
毕竟,昨天正式晚宴后一直安静的大哥比利,突然冒出这样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难道他心境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大哥找母亲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和母亲聊聊,单独谈谈。”
“什么?”
玛格丽特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哥要和母亲单独谈话?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昨天那件事才刚刚过去不久。
“又打算吵一架吗?”
正当玛格丽特不知道该怎么办时,背后传来了姐姐夏洛特挖苦的声音。
这个姐姐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酒瓶。
“夏洛特,这不关你的事。”
“哼,我也不感兴趣,我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阴郁的地方回家罢了。”
“唉......”
威廉二世似乎对眼前这个不懂事的妹妹感到厌烦,叹了口气。
尽管那件丑闻已经过去了几年,但妹妹仍然没有长进,总是用尖酸刻薄的舌头刺痛他的心。
“别再考验我的耐心了,夏洛特。”
“是是,陛下。”
“威廉大哥,不过您打算和母亲聊什么呢?”
玛格丽特似乎想缓解被夏洛特搞砸的气氛,开口问道。
威廉二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开口。
“汉斯建议我直接和母亲谈谈。”
“汉斯?”
玛格丽特没想到会从威廉二世口中听到汉斯的名字,歪了歪头。
但夏洛特似乎完全不知道汉斯是谁。
这也不奇怪。
夏洛特公主是昨晚才到腓特烈霍夫堡的,而且刚刚起床。
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汉斯。
“汉斯?那是谁啊?”
“姐姐,就是那个救了大哥命的孩子呀,现在也在腓特烈霍夫堡呢。”
“哦~那个小黄种人啊。”
夏洛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她的措辞却让玛格丽特和威廉二世的表情变得难看。
“夏洛特姐姐,请不要用这种词来称呼汉斯。”
“什么?黄种人就叫黄种人啊,不然还能叫什么?黄皮猴子?”
“姐姐!”
玛格丽特提高了音量,但夏洛特完全没听进去。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事实上,夏洛特公主的这种言论,与大多数欧洲人对黄种人的态度并没有太大差别。
然而,人们至少知道在别人面前不该随便说这些话,是有原因的。
“夏洛特,小心你的嘴。”
“什么?”
“汉斯不仅是救了我性命的孩子,对我和皇后来说,他也是我们的家人。”
因此,无论皇宫还是柏林,没有人敢公开用“黄种人”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称呼指代汉斯。
如果威廉二世听到这样的言辞,必然会大发雷霆。
德国的贵族们不想惹麻烦。
“这次就算了。但如果你再说出这种话,我会真的把你从德国驱逐出去,明白吗?”
“明、明白了。”
夏洛特公主似乎被威廉二世的气势吓住了,微微低头表示服从。
尽管夏洛特总是我行我素,但她还是有点眼色的。
“那么,玛格丽特,母亲呢?”
“......我这就去问问。”
被从未见过的大哥这番表现惊呆的玛格丽特,回过神来后走向皇太后的寝室。
“大哥,母亲说请您进去。”
不久后,皇太后同意接见了威廉二世。
......
“......威廉。”
“......母亲。”
母子俩在争吵后第一次面对面,开场的话语比想象中平静。
因为昨天的事情,真正两人单独对话时,竟显得意外的尴尬。
“玛格丽特告诉我,汉斯让你来见我,是吗?”
短暂的沉默后,先开口的是母亲维多利亚·阿德莱德。
“他说无论结果如何,都让我亲自与母亲摊牌。”
“呵呵,那孩子跟我说过他会劝你,但我心里并没有期待什么。以为只是安慰话罢了,没想到他真的去跟你说了。”
“那小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觉得该做的事,就一定会付诸行动。甚至会当着我的面直言‘你错了’。”
威廉二世想起汉斯刚进宫不久时发生的一件事。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让人目瞪口呆的瞬间。
“母亲,你还记得我8岁时的事吗?我第一次学骑马的时候。”
“......记得,你连一匹小马驹都骑不好,不断摔倒。”
都怪这只左臂。
“我那时候不停地哭,既疼痛又委屈。但母亲您却只是不断训斥我。即使我摔倒受伤,也让我一次次爬上马背。”
“......那是想让我为那时的事道歉吗?”
“不,我想问问,您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
听了儿子的话,维多利亚皇太后闭上眼,回忆起那段模糊的记忆。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
“在英国时,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嫁到德国后,却并不受欢迎。你也知道,你的祖父母并不想要一个聪明的儿媳妇,而是一个顺从的儿媳妇。”
“是的,他们也不喜欢您那些‘英国式的自由主义思想’。”
正因如此,她不得不离开父母身边,在祖母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的奥古斯塔手下成长。
虽然威廉二世对此并没有特别不满,但对维多利亚皇太后来说,被迫与孩子们保持距离却是巨大的伤痛。
“没错,因此我对你、夏洛特和威廉格外冷酷严厉。一方面是因为你们更亲近祖父母让我心生不满,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证明些什么。”
要证明你们最讨厌的儿媳所生的孩子,是如此优秀。
皇太后苦笑着说。
“这是自私的想法,现在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曾希望,哪怕一次,您能温柔地抱抱我,就像您对维多利亚和索菲一样。”
与威廉、夏洛特、海因里希不同,维多利亚、索菲和玛格丽特是由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因此与兄长和姐姐不同,她们享受了母亲的真正宠爱。
正因如此,威廉二世小时候并不太喜欢自己的妹妹们。
“是啊,可惜我明白这一切时,已经太晚了。失去两个儿子后,我才意识到孩子们是多么重要。”
“......您指的是齐格斯蒙德和瓦尔德马尔吧。”
威廉二世低头追忆起那些悲伤的往事。
弗里德里希三世和维多利亚·阿德莱德除了威廉二世和海因里希王子,还有两个儿子。
他们是齐格斯蒙德王子和瓦尔德马尔王子。
然而,齐格斯蒙德在出生两年后因脑膜炎去世,瓦尔德马尔11岁时因白喉离世,弗里德里希三世和维多利亚·阿德莱德不得不将两个幼子埋葬心底。
“失去他们之后,我才意识到应该给予孩子们更多的爱,但那时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僵了。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争吵......”
“......并一直延续到现在。”
威廉二世低声说道,脸上透着忧郁。
和母亲谈话,让他的心情复杂万分。
“但我对你也有许多不满。”
然而,不只是威廉二世有话要说。
“比如你父亲去世时的事。”
“......”
弗里德里希三世之死后,威廉二世责怪母亲维多利亚·阿德莱德,并做出过分举动的故事已经广为人知。
威廉二世指控母亲与英国通信,并声称她的信件中可能藏有与英国勾结的证据。
事实上,他真正的目的是寻找可能损害其声誉的信件。
威廉二世甚至在父亲的尸体尚未冰冷之际,带着士兵闯入母亲的住处,搜查她的私人信件,犯下大不敬之举。
然而,他在母亲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找到。
这是因为弗里德里希三世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将可能惹麻烦的信件和文件托付给英国温莎城堡保管。
“当时我神志不清,把父亲的死归咎于母亲您。”
弗里德里希三世的死因是喉癌。
当时德国医生建议进行喉切手术,但维多利亚·阿德莱德带来的英国医生认为病理检查未发现恶性肿瘤迹象,反对进行手术。
喉切手术本身是非常危险的,尤其在当时还从未在活人身上施行过。
弗里德里希三世也了解这一点,最终与妻子维多利亚·阿德莱德商议后,决定不接受手术。
“可陛下的病情不断恶化,最终撒手人寰。如果当时我更有勇气,强烈要求进行手术,结局会不同吗?”
“......即便如此,父亲可能也不会接受手术。他的性格很固执。”
“是啊,你也一样。自尊心强这点,像极了我。”
皇帝与皇太后的轻笑声在房间中回荡。
“说起来,您知道吗?”
提起父亲后,威廉二世忽然想起了什么。
“汉斯,那孩子能被收留,其实也与父亲有关。”
“什么?”
维多利亚皇太后的脸上同时浮现出疑惑与惊讶。
毕竟丈夫去世时,汉斯甚至还没出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到汉斯的几天前,父亲的幽灵出现在我的梦中。”
威廉二世缓缓讲述了那天的梦境。
父亲弗里德里希三世警告德国正面临危险,并说能化解危机的,只有救过他性命的东方贵人。
“后来,汉斯真的救了我的命。”
“天啊......”
“这就是我收留汉斯的原因。”
维多利亚皇太后被这不可思议的故事震惊,但同时也因对亡夫的深情思念而无法自持,流下了泪水。
然而,那是感动的泪水,不是悲伤。
“弗里德里希在临终时依然忧心德国。或许汉斯那孩子,就是他送给我们的礼物。”
“母亲。”
“因为他,我才有机会与你这样推心置腹地谈话。”
当然,仅凭这些,无法完全修复母子间多年积累的裂痕。
但对皇太后来说,临终前能彼此敞开心扉,已经足够了。
“谢谢你,威廉,愿意把这些告诉我。”
维多利亚皇太后轻轻握住儿子早已高过自己的手。
威廉二世微微一怔,但很快闭上眼睛,将手交给母亲。
那是他深埋心底的渴望——温暖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