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州,卢府
世子换上了一身行头后,便独自来到了卢府。临行前,韦程和林怀远表示想要追随其后,但却遭到了世子果断的拒绝。
世子嘱咐林怀远留在守将府内,务必安抚好月娥以及虎子的情绪,切不可让他们得知渔村惨遭覆灭之事而过度悲伤。同时,韦程随涣世子一同赶赴渔村,仔细查看现场是否还留存着任何被遗漏的线索。与此同时,楚王也马不停蹄地前去会见洋州城内的各级官员,以及那些举足轻重的城中要人。
就在此时,卢府内一片宁静祥和。卢家诚正悠然自得地坐在书房里,专心致志地阅读着手中的书籍。忽然间,管家匆匆忙忙地奔至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少爷,府门外有一位年轻公子前来求见,自称是您的故友!”
卢家诚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随口吩咐道:“随便寻个由头把他给打发走吧,本少爷此刻可没工夫见什么客人!”
然而,那名管家并未立刻领命退下,而是继续小心翼翼地劝说道:“少爷啊,这位公子声称曾经与您在夫子山上一起开怀畅饮、共赏明月。这世间能够与您结伴同游夫子山之人可谓凤毛麟角,想来其身份必定非同一般,不如见上一见为好!”
听到此处,卢家诚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地瞪向管家,冷冷地质问道:“怎么,难道你是在教本少爷如何行事不成?”
管家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躬身赔罪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只是觉得此人来历不凡,怕贸然回绝会有所不妥……”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原来是世子已然如闲云野鹤般漫步走进了书房。
“少爷,此人身上散发着极为强大的气场,我们这些人根本无法靠近阻拦啊,还请少爷恕罪!”
卢家诚闻言,缓缓放下手中正翻阅着的书籍,目光顺着窗户望向院子里。只见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好些个下人,他们有的捂着胸口,有的抱着肚子,显然都是被世子的气势所震伤。
此时,一阵清朗的声音走入屋内,“卢兄,好久不见!小弟立渊特来拜见兄长!”
卢家诚微微皱了皱眉,随即站起身来,迈步走向世子。待到两人相对而立时,卢家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看来你身上的断肠草之毒已经解开了啊!”
世子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托您的福,去年体内之毒就已解得干净。”
卢家诚轻哼一声,接着问道:“说吧,今日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如果只是单纯找我叙旧,我马上就让下人们去准备一些酒菜;但要是想找我讨要粮食,那你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吧!”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对世子这番来意的不屑与傲慢。
世子似乎早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而是笑着回应道:“长兄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眼就能看穿小弟我的心思。实不相瞒,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城中粮食之事。如今城中百姓饥寒交迫,急需卢主事您的慷慨解囊!!”
卢家诚听后,转过身去,背对着世子,冷冷地丢下一句:“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你还是到别处想想办法吧!”
“果真没有吗?”
卢家诚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身,严肃的望着世子。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难不成你要硬抢?”
“岂敢,岂敢啊!小弟我怎敢去做如此卑劣之事呢?只是小弟在前来洋州的途中偶然遇见了令尊大人,他老人家对您此次的所作所为可是相当恼怒呢!”
卢家诚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呵呵,居然还懂得搬出家父来压我?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哪怕我父亲回到城中,抛出大量粮食以平息米价,难道你就能确保三五年之后,米价不再上涨吗?”他双手抱胸,自信满满地看着对方。
接着,卢家诚挺直了身子,昂首说道:“要知道,这卢家迟早都会落入我的手中,而这岭南洋州世族的主事之位也必将属于我!即便你拥有通天之能,可以暂时将现今的米价降下来,但这并不能保一世太平。这洋州之地,终究还是得由我卢家,由我卢家诚来做主!”
听到这番话,对面的世子不禁摇头叹息。
接着,他未经允许就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唉呀!想来兄长已经通过齐王得知小弟我已翻阅过北湖案牍库之事吧。小弟不才,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仔细查阅了从开国至今整整十五年间有关洋州的人口、土地以及赋税等等所有的档案资料!”
卢家诚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另一侧的椅子旁,然后缓缓坐下。他与坐在对面的世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而此刻,桌面上摆放着两杯茶水,手轻轻一碰,还是温热的,怕是知晓世子要来,提前备下的吧!
卢家诚拿起茶杯,冷声道:“那又能怎样?”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与挑衅。
世子微微一笑,回应道:“的确不能怎样,土地依旧安然无恙地躺在那儿,但人口和赋税却不知去向。”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卢家诚,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表情变化中看看他对此事的反应。
卢家诚皱起眉头,不耐烦地反问:“我哪知道这些?即便我知晓其中缘由,那跟如今这居高不下的米价又有何关系?”
世子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两者之间确实并无直接关联,然而此事却与卢家在岭南的地位息息相关!”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意在引起卢家诚的重视。
卢家诚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厉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世子连忙摆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不敢不敢,这世上能够威胁到您的人,恐怕尚未出世呢!”
说着,世子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小弟初来乍到洋州城的那晚,途中恰好经过涯州岛。一时兴起,便决定上岛逗留片刻。没想到竟从岛主口中得知这岛上的海盗竟然受到卢家暗中的资助与庇护。哦,不对,准确来说,您才是他们真正的幕后金主!”
卢家诚冷哼一声,驳斥道:“哼,你可有确凿的证据?空口白话,任谁都可以信口胡诌说那些海盗是受其他人资助的。别为了城中百姓的那点粮食用这些龌龊的手段!”
“证据?这证据说有就有,说没有便没有,证据毕竟是人做的!”
卢家诚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世子,这个昔日亲密无间的好友,此刻却成了针锋相对的敌手。他那冰冷的目光中,除了深深的不屑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情感。
世子见卢家诚毫无反应,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恼怒,但他还是强压下情绪,继续说道:“六年前,我平定了沿海的匪患。然而,当时我并未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一道缺口。那些漏网之鱼逃到了洋州,并投靠在了您的麾下。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希望兄长能够念及洋州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往城中投放一些粮食,救救他们吧!”
南都,横水镇
阳光洒落院落间,可雅漫步经过,突然注意到府中的下人们忙碌异常,她心生好奇,正巧看见苏姨匆匆从旁经过,于是连忙迎上前去询问道:“苏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我瞧着府里的下人全都出来干活了。”
苏姨见到可雅,赶忙行礼回答道:“世子妃,今天府上有重要的贵客到访呢,这可是王爷特意吩咐要好好招待的!”
可雅秀眉微蹙,疑惑地追问道:“哦?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竟能让父亲这般重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王府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车轮滚动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前的台阶前。车帘拉开,一名身着华贵服饰的中年男子走下车来。只见他气宇轩昂,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威严。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右手大拇指上那颗硕大而璀璨的扳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此时此刻,王爷早已在门口亲自迎接这位尊贵的客人,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由于腿疾,尽管已是春天,可王爷腿上依然披盖着毯子。
“王爷,这横水镇甚是繁荣,一点都不输洋州,我这车马在大街上走走停停,耽误了时辰,让王爷您久等了!”那人上前行礼。
“卢兄,不必客气,里面请吧!”
一番热络而亲切的寒暄过后,众人一同迈入了王府大门。此时,后厨里仍是一片热火朝天、忙忙碌碌的景象。因为距离正式上菜还需稍等片刻,所以王爷便热情地领着卢主事朝着书房走去。
进入书房后,只见卢主事面带微笑,微微躬身行礼道:“王爷,近日听闻您的腿疾似有加重之势,草民心中着实挂念不已。此次前来,特地带了些岭南地区品质上乘的珍贵草药,还望王爷笑纳!”说罢,他轻轻一挥手,示意身旁的仆人上前,将那一盒装满了散发着阵阵清香的草药稳稳地递至王爷面前。
王爷见状,脸上立刻浮现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连忙说道:“哈哈,你呀,总是这般客气!本王与你相识已久,何须如此多礼呢?”
紧接着,书房内顿时传出一阵爽朗欢快的笑声,气氛显得格外融洽和谐。王爷轻捋胡须,饶有兴致地问道:“卢兄啊,不知今日究竟是哪阵和煦的春风把你给吹到了南都?细细回想起来,你怕是至少已有二十年未曾来过此地了吧!”
卢主事闻言,不禁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道:“哎,王爷有所不知啊。想当年,我年纪尚轻之时,便一直在洋州苦心经营家族生意,与此同时还要费心打理世族内部的诸多纷繁复杂事务,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抽不出闲暇时间游历四方。直到五年前,自觉年岁渐长,精力大不如前,便索性将那些繁重事务逐一交给犬子去操持管理。自那时起,我才终于得以脱身,开启了这游山玩水的闲适生活。说来也怪,自从抛开了那些烦心事,四处走走看看,心情愈发舒畅愉悦,整个人仿佛都变得年轻了许多呢!您瞧瞧,我如今是不是比往昔精神矍铄了不少?”
“那是!那是!”王爷满脸笑容,笑声爽朗,仿佛整个房间都被他的喜悦所填满。“卢兄啊,您可别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那份雅致里,把洋州给抛到脑后了!”
王爷话音刚落,卢主事脸色微微一变,他急忙挥了挥手,向周围的人示意他们先行离去。待众人散去后,房间内只剩下王爷和卢主事两人。
只见卢主事向前一步,凑近王爷,压低声音说道:“王爷,不瞒您说,来这儿之前,我在秀水偶然遇到了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已经将如今洋州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草民听闻之后,心中那叫一个愤怒啊!当下就立刻安排我的兄弟火速赶回洋州去处理此事。相信用不了几天,洋州的米价就能恢复到往日,请朝廷放心,也请王爷宽心呐!”
王爷认可卢主事的做法,但同时又叹了口气道:“卢兄啊,你我之间的情谊那可是由来已久,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确实不难解决。只是现如今,你我二人都已渐渐退居幕后,很多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了。关键还是要看孩子们怎么去应对、处理这些问题。这不,就连犬子都亲自赶往洋州去处置此事了。”
其实卢主事这次前来拜访王爷,并不仅仅是因为私人间的交情。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之前与朝廷达成的协定眼看着就要到期了。卢主事心里着急,所以才会如此匆忙地赶到横水镇来。要不然,按照原计划,这会儿他恐怕早就已经动身北上前往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