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珠的惊人之语让在场的人都面色大骇。
紧接着就是掩不住绝望的苦笑在响。
王氏擦了擦眼泪哑着嗓子说:“你这孩子,浑说什么呢?”
如果谢红霞没死,那怎么可能找不到?
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几乎出动了全村的人找了那么多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除了顺着水被冲到了更远的地方,还能是什么下场?
王氏懊悔多年,却不怨大伯娘半点。
她和二伯娘一起把哭到崩溃的大伯娘扶进了屋,谢锦珠屋里屋外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桌上的食盒上微微发沉。
这东西是王氏昨天带回来的。
按照谢锦珠对王氏的了解,她根本不会舍得花钱买这种贵价点心。
谢锦珠耐心地等着王氏出来,在她开口前突然说:“你见到那个钱夫人的时候,什么感觉?”
王氏明显一怔后哑声说:“只是个和善的夫人,能有什么感觉?”
“不过你五姐和六姐在城里多亏了她帮着照看,否则两个小姑娘还不知道多难,再者说……”
王氏苦笑道:“我见着她就觉得亲切,但也说不出为啥。”
谢五妮和谢小六不知情,只觉得对方和善有加。
但王氏见到人的时候,惊得差点都站不住。
可是钱夫人不是她的红霞。
王氏像是猜到谢锦珠想说什么,摇头叹道:“年龄和家世都对不上。”
“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父母俱全兄弟姐妹都在,家宅和睦是正儿八经的大家出身,跟咱家不是一个路数的人。”
早在见到钱夫人的第一面,王氏就控制不住把想问的都问了。
所有的疑惑都和现有的答案对不上。
一切的心惊狂喜都只是他们的错觉。
王氏掩面后轻轻地说:“应该就只是单纯的缘分吧……”
“你已经够忙了,不用费心琢磨这些没影儿的事儿,家里一切都好,不要因为这些琐事烦恼。”
谢锦珠的事儿他们都帮不上大忙,唯一能做好的就是不拖后腿。
王氏不想给谢锦珠添麻烦。
谢锦珠心说麻烦都找上门了,这玩意儿哪儿是她不理会就能避得过的?
不过谢家的人都很相信钱夫人,说多了也是枉然。
谢锦珠走上前把那个食盒拎起来,面色如常地说:“这个我拿去送人了,另外……”
谢锦珠转头看着王氏:“这段时间,如果还有人往咱家送什么东西的话,先拿给我看看。”
“收人三分是要还礼一寸的,免得让人觉得咱们没礼数。”
王氏带着恍然点头。
谢锦珠拎着食盒就直奔老鬼的小破屋。
谢锦珠的猜测是对的。
老鬼所说的染梦惊魂,就是从这个食盒里装着的东西上沾带的。
老鬼碾碎指尖的点心,慢悠悠的:“还是那句话,短期内是不害命的。”
药的分量很轻,吃下去暂时受几日梦里的惊吓,魂不思所属,心神不宁。
只要不是长期吃的话,其实也没多大的坏处。
谢锦珠一言不发地抿紧了唇,对着找过来的牧恩说了几句话。
牧恩眸色微闪:“既然知道这东西是谁做的手脚,那还等什么?”
谢锦珠心累道:“我有我的顾虑。”
“另外我之前拜托牛师傅的事儿,打探得怎么样了?”
钱夫人看似坦诚相待,谢锦珠却总觉得这人嘴里的话不真。
牧恩低声说:“暂时打探到的来历跟她说的无误,这人的确是江南人士,不过她提到的儿子不是亲生的。”
谢锦珠眼底微微发亮。
牧恩接着说:“她是继室。”
“钱家老爷已经年逾五十,原配夫人在五年前病逝。”
已知的线索太少,这是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
谢锦珠搓了搓指腹心里咯噔一响,自嘲道:“这消息来得可太及时了……”
三十岁的人生出十二岁的儿子非常合理。
但如果是五年前才入钱家的继室,那这个钱夫人真的有三十了吗?
牧恩说完就准备进城,临走前被谢锦珠叫住:“我大姐她们要是问起,就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特别是我大姐,别说漏了嘴。”
关于谢红霞的溺亡,全家除了谢爹和王氏,最自责的就是大伯娘和谢大花母女。
在事情确定之前,谢锦珠不想再引发任何风波。
牧恩嗯嗯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谢锦珠也没多耽搁,回去就开始拟分批买药的计划。
止血粉所需的配药要大批买入,这一点问题不大。
只是卖出的时候,不能以她自己的名义。
乱世不愿露钱帛,否则就是把自己架在火架上烤。
谢锦珠脑中闪过很多人的名字,最后却将目光定格在策划书的最后一行。
与其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如多找几个篮子分散风险。
季凡对这个东西那么感兴趣,他应该没有理由会拒绝自己吧?
谢锦珠拟定好初步的计划,把老鬼给的药送回家,交代清楚后就直奔水碓场。
要想马儿跑,就要先喂草。
她之前答应过季凡一套天青绝色,是时候该动工了。
谢锦珠坐在坯车边上仔细上釉的同时,沛县内的钱家大宅内,时常以笑示人的钱夫人面露无奈,食指抵着额角轻轻地说:“他确定要来吗?”
“我来之前就说清楚了,这里不是……”
“夫人。”
站在钱夫人面前的管事一脸木然,抬着下巴冷笑道:“少爷是钱家的少主,想去哪儿都可不受束缚。”
“更何况这也是老爷同意了的,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少爷已经在路上了。”
钱少爷钱明诗今年十二岁,跟继母一直不睦,从前在钱家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各种找事儿。
钱夫人本想着暂时离家可以稍作避让,却不成想这小子居然不嫌麻烦还追来了!
面对管事的不恭与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不屑,钱夫人习以为常似的扯了扯嘴角,闭上眼说:“罢了。”
“既然都已经快到了,那就准备迎着就是了。”
她膝下无所出,钱明诗是钱老爷的独子。
哪怕对方要称她一声母亲,那个小子也不是她可以阻拦的人。
管事昂着脖子又说了一堆耀武扬威的废话,最后装腔作势地躬身说:“那小的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管事走远后,站在钱夫人身后的老婆子黑着脸说:“这个老东西,仗着少爷舅家的威风就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他实在是……”
“人人都怀疑是我害死了原夫人,对我没什么好脸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钱夫人不以为意地说:“不用在意。”
她早就习惯了。
老婆子还想说什么,钱夫人却说:“当务之急不是他。”
“我特意来一趟,也不是为了他。”
谢家的那些人比预期的更蠢也更轻信他人,除了那个小狐狸似的谢锦珠。
谢锦珠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没相信过她。
钱夫人垂下眼笑了:“难得,这家里居然还有个机灵的。”
只是在蓄谋已久的大网之下,这样的小机灵是不管用的。
打蛇打七寸。
伤人要戳心窝。
要想谢家分崩离析伤心欲绝,那就必须把这个叫谢锦珠的心头肉给剜了!
老婆子难掩痛心的长长叹气。
钱夫人却笑着说:“那个小家伙还防范着我会对她的家人不利呢。”
“可惜了,防错了人。”
她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谢锦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