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许。
白老板心头打鼓似的越来越快,后背也被冷汗冲澡似的刮了一层又一层。
万幸是夜色深重,再加上其余人都被谢锦珠催促着查货,才没被人发现他越发隐藏不住的僵硬。
牧恩死死地抓着谢锦珠的胳膊,一眼不错地盯着眼前不断往返的人,开口的低语出奇地稳:“我刚才借着去茅厕的由头去后头看过了。”
“绕过这排房子就是一片树林,林子很深。”
谢锦珠心不在焉的:“嗯?”
牧恩不知道谢锦珠气定神闲的底气从何而来,急着把自己想到的对策说清楚:“一会儿我潜到粮仓的那边去放一把火。”
“你就朝着树林跑知道吗?”
像是怕谢锦珠拒绝,牧恩飞快地说:“什么都别管,你就往前跑!”
无论如何,谢锦珠都必须从这个贼窝里跑出去!
谢锦珠叹息似的:“我要是被人追上了呢?”
“那岂不是……”
“你不会。”
牧恩坚决道:“这些人不是你的对手。”
他见过谢锦珠出手,比起这些仗着人多的乌合之众强出不知多少倍。
只要他能设法把这里的人都拖住,谢锦珠逃出去的机会就越大。
谢锦珠顿了顿:“那你呢?”
牧恩烦躁道:“都说了让你别管!”
谢锦珠难得见到这小崽子的愤怒,乍一下还觉得挺惊奇:“小崽子你可以啊,极限一换一啊?”
“你……”
“那我呢?”
白老板气得呼哧呼哧的,反手指着自己冒火道:“刚才被卖的时候就不带我,现在也不带我?”
“咱们分明是一起来的,你们……”
“唔唔唔!”
“闭嘴!”
牧恩彻底丢了对老板的尊敬,一把捂住白老板的嘴巴咬牙:“你要不站到房顶上去喊呢?”
“我……”
“谢姑娘,让你们久等了。”
走开许久的石三爷终于出现,笑色愧疚又带着压不住的喜气:“东西都清点完了,没问题!”
尽管谢锦珠在验货的时候要求很多,但她拿出的这批货远比石三爷预期的更好。
所有的波折都是物超所值的。
谢锦珠如释重负似的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在明天开始运粮之前,这批墨暂时放在距离我最近的粮仓里?”
注意到石三爷的不解,谢锦珠无奈道:“墨我是送到了,可粮食现在还在三爷的地盘上放着呢。”
“东西没落袋,我也不放心啊。”
石三爷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哈哈笑着点头:“没问题!”
“只要谢姑娘不嫌此处简陋,那就可以……”
“三爷!”
之前露过一面的老二突然跑过来,凑在石三爷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石三爷皱眉道:“什么?”
老二心急又不敢高声,强压着嗓子说:“是真正的像中邪了!”
“老九跟疯了一样,把屋里的女人砍成了血葫芦,老七那边也……”
“我不是说了不许喝酒吗?!”
石三爷不悦道:“这是马尿灌多了又闹事儿?”
老二百口莫辩:“我也不知道啊。”
“现在就是……”
石三爷用眼神制止住他的辩解。
谢锦珠从善如流地说:“时间太晚了,我们今晚索性就在此处叨扰一宿,还请石三爷帮忙安排个落脚的地方?”
石三爷对此求之不得,立马就说:“当然可以。”
“墩子,你带着谢姑娘他们去休息。”
谢锦珠看了一眼被叫上前的墩子,面露疲色:“那我们就不打扰三爷办正事儿了。”
“多谢。”
谢锦珠光棍得很,说完就走。
白老板和牧恩慢了一拍,赶紧拔腿跟了上去。
石三爷对着跟上去的人叮嘱了几句话,飞快朝着不断传出惊呼的方向跑过去。
“啊!”
“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被提到的老九拎着一把长刀面目狰狞,一脚踹开倒在血泊里早已看不清面目的女子,挥起长刀朝着最近的人狠狠地剁了下去:“全都该死!”
“老九你冷静点儿!”
石三爷一把拧住他的手腕,凑近了却没闻到一点刺鼻的酒气,当即一愣:“你是不是疯了!”
“快来人把他捆了!等……”
“别过来!”
“你们都别过来!”
石三爷错愕转头,刚才还跟着自己的老二突然满脸惊惧地跌坐在地上,疯狂蹬地往后退:“你们不是我杀的!”
“别来找我!都别过来!”
“钱……全都是我的钱!”
角落里的人赤红着双眼疯狂往身边扒拉,坐在一个草堆中还使劲儿往自己的身上藏干草:“都是我的,谁都别想跟我抢!”
距离最近的人心惊胆战地往前试探:“铁锤,你这是怎么了?”
“你……”
“别靠近他!”
“啊!”
石三爷的惊呼刚喊出口,忙于搂钱的铁锤毫无征兆突然暴起,抓起大锤子朝着那人的脑门就是狠狠一捶!
“不准抢我的钱!”
“我跟你们拼了!”
变故就在眨眼之间。
这里的人都像是集体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发疯。
有哭着喊着,把脑袋当地瓜往地上砸着求饶的。
有大吼大叫要跟所有人玩儿命的。
还有丧心病狂要往井里跳的!
石三爷脖颈暴起青筋,一掌把不断挣扎的老九打晕过去,怒道:“还有清醒的吗!”
“快把他们都打晕捆了!”
这里都是手染人命的悍匪,谁都不是善茬!
再这么闹下去,不等被清缴被报复,光是自相残杀的窝里斗就能死伤无数!
早已惊呆的人手忙脚乱地往前扑,怒吼尖叫混杂一片,场面顿时大乱。
石三爷气得气血上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快去把失了神志的人的武器收了!”
“快!”
……
伪装成村落的贼窝重新亮起点点灯火,人声渐杂。
牧恩握着自己当成救命稻草的火折子准备翻窗出去,谁知却听到谢锦珠说:“咱们一起去。”
外头已经闹起来了,是她花的十根金条在起效了。
这是谢锦珠等了数日的好时机。
谢锦珠一把揪起了被外头的惊喊声震得一抖又一抖的白老板,把裙摆打了个方便行动的结,头也不抬地说:“出了小院直奔马厩,夺了马跑。”
牧恩面露迟疑:“可是……”
“没听到外头的鬼吼鬼叫吗?”
谢锦珠挑眉道:“他们现在火烧脚背了,顾不上我们。”
白老板哆哆嗦嗦的:“你是不是还留了什么后手?”
“那个不重要。”
谢锦珠推开窗往外瞥了一眼,手腕翻转露出匕首冰冷的一刃,轻轻地说:“重要的是咱们是一起来的。”
“跟不跟我走?”
牧恩不假思索地迈步。
白老板一咬牙狠跺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