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轻轻揭开车帘,微风拂过,带起一丝淡淡的帘香。
她望向站在车旁的唐鹤,认真地道:“药已经给令妹服下,她的性命应是无碍了,而她的心脏机能,也正在慢慢修复,待她醒来,便已大好。只是,令妹此前病得不轻,身体亏空得厉害,往后可得好好修养,细心调理,方能如常人一般活动自如。”
唐鹤闻言,心中大喜,差点落下泪来。
这十多年来,他们父亲,给妹妹四处求医问药,从各地请了不少有名望的大夫,也曾带着妹妹专程去看诊,可得到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这一次,是他们近十几年来,听到的最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唐鹤掀起马车的车帘,动作轻柔地上了马车,目光落在熟睡的妹妹身上。
妹妹恬静的睡颜显得格外柔和,呼吸均匀而平稳。
论医术,他或许不怎么精通,但这么多年来,伴随着对妹妹的悉心照料,简单的摸脉和观察气色已成为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俗话说,久病成医。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触妹妹的手腕,感受着那有节律而明显强劲起来的脉搏跳动,仔细端详着妹妹的气色,确认小脸上也逐渐有了血色,才终于放下心来。
妹妹因为心疾的困扰,这些年里总是辗转反侧,很少能真正享受到一夜好眠。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被突如其来的不适惊醒,而那份难以言喻的痛楚,也时常牵动着唐鹤的心。
这十几年间,他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妹妹身边,唯恐哪一天,妹妹离他而去。
为了能为妹妹分担一些痛苦,他更是翻阅了不少医书,虽不能成为悬壶济世的名医,却也渐渐摸索出了一些缓解妹妹心疾的小技巧。
时至今日,即便唐鹤还无法像资深大夫那样看诊开方,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妹妹的病情有没有起色,他还是能够判断出来的。
此刻,唐鹤看着熟睡的妹妹,看着原本因心疾而时常紧蹙的眉头如今已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更加平稳深沉。
他的眼里不禁涌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坚持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废。
一股绝处逢生般难以抑制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从唐鹤的心底悄然蔓延开来,瞬间充盈了他的全身。
唐鹤激动得浑身颤抖,再也顾不得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眼饱含热泪,向着眼前的黛玉就“梆梆梆”磕了三个响头:“林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唐鹤永生难忘!您救了我妹妹的命,此等恩情,唐鹤无以为报。以后,但凡小姐有所需,无论刀山火海,唐鹤都必当粉身碎骨,竭尽全力为小姐办到!”
他抬起头时,额头上的红痕清晰可见,甚至微微泛着淤青,可见这头磕得实实在在,没有丝毫作伪。
但此时,黛玉心中,却惦记着另一件更为紧迫的事情,对于唐鹤的感激,她更多的是淡然。
在她看来,自己出手救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举手之劳,并非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壮举。
正巧碰上了,便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而她恰好又有能力施以援手,若是在此刻选择袖手旁观,那么反而会成为她日后心中难以释怀的挂碍。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那件萦绕心头、亟待解决的大事。
但看唐鹤的样子,若是不让他有所回报,他心中必定难以安宁。
略一沉吟,黛玉轻声开口道:“你妹妹服药后,最迟明日,心疾应会得以痊愈。你与你妹妹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好好生活,日后多行善事,广结善缘,便算是对我赠药之恩的最好报答了。”
唐鹤此时心中的大石落下,才有余暇去思量别的事情。
他注意到黛玉几人行装简洁,马车轻便,想必是急着去办什么极为要紧的大事。
唐鹤心中虽有诸多好奇,却也不便多问,只是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默默跟在黛玉身边,助她一臂之力。
黛玉心中存了事,眼下见小姑娘的病已有了明显起色,剩下的只需交给时间,慢慢调养,自会痊愈。
她抬头望向天空,头顶乌云密布,更触动了她心底的不安。
黛玉眉头紧蹙,沉吟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扬声,对清虚真人和清风道长抱拳道:“二位道长,方才唐小师傅所言,关于我们林家有奇药能救人性命之事,如今已然传开。这让我心底十分不安,唯恐因此给家中父亲和母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必须要尽快赶回京城一趟,妥善安顿好我父亲和母亲,确保他们安全无虞,我才能安心随你们前往昆仑救人。”
清风道长眉头一皱,这里距离京城,少说也有一百多里的距离。
若黛玉执意要回去,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耽误一整天的工夫。
而他师傅,已昏迷太久了,每耽搁一天,便多一份危险,实在是再也耽搁不起了。
他刚要开口劝说,却被一旁的清虚真人抢了先。
清虚真人面带和煦微笑,轻轻颔首道:“林姑娘只管安心去,我们绝不阻拦。前面不远便是易州城,我与师弟会在那里静候林姑娘归来。”
“师兄……”清风道长不赞同地叫了一声。
清虚真人却含笑轻轻止住他未尽之言,目光深邃:“师弟,你着相了。救醒师尊,固然重要,这是我们的使命与责任。然而,你不能强求林姑娘在明知父母可能身处危险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跟我们远赴千里去救一个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人。我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是顺其自然,心怀慈悲,怎能如此不顾他人感受呢?”
何况,以黛玉隐隐透露出的深厚修为,其功力之强,绝非寻常可比。
若她真下定决心要走,就是他与清风二人全力以赴,恐怕也未必能阻拦得住她。
道家讲究的是道法自然,一切顺应天命,倒不如顺势而为,这样或许在不经意间,能迎来意想不到的圆满结果。
清风道长被师兄这么一点拨,心中虽然仍有些不甘,但细想之下,也觉师兄言之有理,于是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开了路。
清虚真人只问了一句:“林姑娘是打算乘坐马车回去,还是……”
然而,黛玉心急如焚,不等清虚真人把话说完,她直接抱起小宇轩下了马车,对唐鹤道:“唐小师傅,你先去马车上,好好照料你妹妹,与两位道长一同前往易州城等我。我心急赶路,想先借用下你的马匹,不知可否?”
唐鹤心中的感激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即便是黛玉这会儿想要他的命,估计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又怎么会吝啬这区区一匹马呢?
何况,他心中明察秋毫,深知黛玉此举实则是出于一片好意。
妹妹的身体正在恢复的关键时期,确实不宜再经受骑马的颠簸与折腾。
黛玉此举,也算正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当下自是连连点头,直接将他枣红马的马缰递到了黛玉手中。
清风道长眼见黛玉连小宇轩都要一并带走,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拦:“林姑娘,不若让小宇轩先与我们一同前往易州城等你,如此一来,也可免了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来回奔波之苦!”
黛玉闻言,低头向怀里的小家伙看去。
只见小家伙的小手死死拽着她的衣角,拽得太过用力,连骨节都有些发白。
黛玉瞬间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他怕自己又会像之前那样,独自离去,扔下他一人。
黛玉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不必了,宇轩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黛玉抱着小宇轩,飞身跃上了唐鹤骑来的那匹枣红马。
她轻提马缰,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向京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路上尘土飞扬,只留下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气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