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是姑娘家眼亮手稳,一暗我这眼睛就不中用了。走线还行,穿针费劲的紧。”吴婆子看着陶雅雯手指灵活,一下就对准穿孔,不禁感叹。
“这算啥,我的绣活也不错呢,镇上的吴三娘可是也夸赞过呢。唉,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安全安全跑出。”陶雅雯说着说着就耷拉下嘴角,怅然地唉声叹气。
陶雅雯一语惹得帐篷里寂静。
陶三之想起了他镇上的兄弟,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方。
吴婆子也想起了孟平安一家。丰宁县城乱成那样,平安一家定然不会逗留,只能希望石鸣县能遇上。
崔婆子低头不语,徐翠珍倒是潇洒。手指灵活来回翻飞,针尖不时擦着头皮,连头都不抬一下。
“你们也别累着,晚会儿就歇吧,我去外面看看。”陶三之脱下上衣放到崔婆子身边,只着短褂走出帐篷,陶楚杰也默默跟了出去。
夜深了,帐篷里火苗渐小。韩安儿靠着楚禾睡得正香,连徐氏也搂着两个孩子打着呼噜。吴婆子和崔婆子凑近火堆,一针一线赶制最后几针。
帐篷外,陶三之倚着拴牲口的木桩浅眠,陶楚杰垂着脑袋打盹儿。
只有郭相言在一旁警惕地观望四周,板车上妻女不安地来回翻身。
楚禾睡了两个时辰就悄悄起身,给一旁的韩安儿盖上衣服。看了眼熟睡的奶奶,这才轻脚出门。
“阿禾?你怎么出来了?”听到动静,陶三之忙睁开眼睛,看到是楚禾这才放下手中大刀。
“你们都去睡吧,这里我看着。”
“你身体撑得住吗?这才睡了多久。”陶三之扶着发麻的左腿站起,看了看天穹和四周,知道楚禾不会逞强,但还是担忧。
“没事的。”
一听到楚禾这简短的回答,陶三之便不再废话。乖巧地走到熟睡的陶楚杰身侧睡下,郭相言也朝楚禾微微颔首,借着暗淡月光回了自家板车。
月光隐退,天幕被墨色笼罩。乘夜赶路的流民这才停下来短暂休息,与此同时却有不少人正早起收拾行囊。
帐篷里传来细碎声响,崔婆子吹燃火星子,续上火堆。
过了许久,徐翠珍几人陆续醒来。早食已经备好,吴婆子赶忙叫楚禾进去。
“怪不自在的。”陶雅雯穿上改良后的短衣,难受地摸着胸口。
“你别一直管它,适应了就好了,还是阿禾脑瓜子灵活。”徐氏打掉女儿的手嗔怪。
崔婆子给韩安儿和陶楚杰的另一个暗袋里装了几块碎银和一张小额银票。
韩安儿乖巧穿上,陶楚杰推辞不过后也红着眼睛小声道谢。
除了救命口粮和银钱,楚禾还另外分了几粒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陶三之有样学样,连忙给妻儿分了银钱。
将银子交给傻儿子保管徐翠珍是有一万个不放心。但到底是亲儿子,说不定这些钱真能派上用场,这么一想倒释然了。
临近出发,陶五涌抱着女儿来了一趟,不好意思地一个劲儿感激楚禾。
楚禾停留片刻就带着韩安儿一众割草喂牲口,将帐篷留给崔婆子母女。
野菜和一些阔叶野草早已挖尽,但叶子尖韧的劲草仍然生机勃勃,不断扩张领地,一大片一大片地长势惊人。
这种草根茎深埋土底,拔是拔不出来的。叶子细长边缘带有齿锯状,手极其容易受伤。
楚禾用刀割下结成捆,陶雅雯四个这才各扛一捆往毛驴骡子边跑。
陶三之在帐篷周围遮埋石灰和雄黄痕迹,楚禾则动手拆帐篷。
陶五涌紧挨着崔婆子一个劲儿说话,无视对方的冷脸,竭尽全力地讨好逗乐。
见楚禾走进,崔婆子不自然地和小女儿拉开了点距离。
“可是要启程了?”吴婆子抱着铺盖走了过来,见楚禾手里拿着绳子就知道要撤油布了。
“嗯,喂完牲口就走。”
“那可不能再耽搁了,老姐姐咱们快些收拾。”
“好好好。”崔婆子连忙点头,搬起炉子往车上放,陶五涌也借此离开。
天越亮,路上流民越多,也越乱。
人少的队伍被抢了一轮又一轮,直至每个人都被打得昏倒在地,全身上下被搜刮干净,片布不留。
慢慢等死。
机灵点的,被抢过一次一次后就和其余几支人少的队伍合并同行,伺机去抢其他弱势队伍。
那就抢吧,不能只有自己被抢,不能怪他们,只能怪这世道。
楚禾已经尽可能地绕着人多的祸事处走,但还是未能避免地被人盯上。
流民队伍中,几个男人对视一眼。留了部分人看护村里老幼,其余人默契地慢慢靠近车辆。
先收拾了车上那看起来没什么危险的男丁,其他人不足为虑。
几人靠近驴车后迅速抽棍朝车上打去,落棍点是陶楚杰的脑袋。
“躲好。”楚禾丢下话,跳车下地。
闻言两位婆子立马藏在水缸背后,将韩安儿紧紧护在怀里。
陶楚杰慢了点,刚爬到木箱旁边就听得耳边劲风扑来,下一瞬热意溅到脸上。
抽刀,楚禾冷眼看着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前的余人。
不等他们反应,安抚好驴子后,楚禾快步冲进人群。
没有废话,近面就劈砍。
不消片刻,方才鬼祟摸过来的人都没了生息。
用刀尖翻找了下,一无所获。用脚将尸体踢到路边,楚禾将刀尖转向周围惊恐万状的流民。
无人敢与楚禾对视,那一村子老弱丢下村中汉子的尸首,慌忙跟着流民往前逃。
众人四散,楚禾抹去溅到脸上的血点,迈着步子极为畅通地回到车前。
牵过毛驴,楚禾蓦然回头,对上一双兴味十足的眼睛。
见人发现了自己,慧莲也不慌,极其淡定地倚在马车窗口对着楚禾含笑颔首。
楚禾平静收回目光,下一瞬,手中的利刃毫无征兆地袭向对方。
慧莲一愣,脑子没想明白,身体已本能反应,急速后仰伏倒。
车身剧烈晃动,车前的马匹也受惊撂起蹶子,嘶鸣不已,带着整个马车向前蹿了两丈有余。
“大姐!你可有事?”
驾车的芳菲差点儿被甩到地上,死死拽住牵绳这才稳住身形,马儿吃痛不得不止住。
“我无碍,她们两个受了点伤。”慧莲摸了摸发疼的后脑勺,身体紧靠车壁,只露出只眼睛查看外边情形。
车窗完好,但车帘子从中破开,半面布料连同长刀深深扎在车厢。
而楚禾,早已跳上板车走出老远。
“真是个疯子,连话都不带说的。”鸣翠轻轻咳嗽着,感觉嘴里都有血味儿。这突如其来的一震,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此女子不容小觑,之前小看了。”香浓也没好到哪里去,揉着额头大包一脸叹服。
见大姐半晌没动静,仍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便也探头出去。
“不过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传出去我们猎风一派怕是要被那帮男人笑话死。”
芳菲将车大喇喇停在路中间,自个儿也钻进车内,周遭流民也是避如蛇蝎般远远绕开。
“正常,看她家人都是庄稼人,目光短浅,平日里定是压着这小姑娘不让显露。不过这会儿也不迟,到了家里定然让她大放异彩。”
鸣翠受了伤也没有生气,甚至有些兴奋,已经想着如何培养这根好苗子了。
“撤吧,回京,她恼了。”收回视线,慧莲拔下车壁上带血的长刀,轻声下令。
露了面,可就再也藏不住了。
其余三人不知道大姐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容不得她们质疑,肃了神色立马应是。
“小姑娘,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