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已经不是漏雨,而是直接往进灌水,地上的水已经和桌面齐平。
沉默着,远处又是一声巨响,透过破碎的木窗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不知道又塌了什么。
“现在下着雨,咱们也没地方去,这屋子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吧。”吴婆子身上挂满包袱,准备一有情况就逃命。
“只好如此了。”崔婆子心乱如麻,她谁都担心,但又没有办法。
小小的里间蓄满了水,水面上漂着大小盆子和桶子,里面装着这几日做好的熟食。
“哗!砰!”
没过几个时辰,强烈的震感传来,脆弱的屋子猛晃着咔嚓作响,下一瞬又悄然复原。看着依旧破烂危险,却挺过一波又一波风吹雨打,孤独又倔强地傲立在一众废墟间。
“也不知这房子是怎么盖得,能坚持到现在。刚刚我瞧了一眼,连驴圈也都还好好的呢。”
“咦?地上的水怎么自己往外流?”陶楚杰又惊叫出声,一惊一乍的。陶楚杰实在惊奇,这房屋到底是什么构造,若是百姓都能住上这样的屋舍,也就不怕地动和水患了。
只可惜任他好奇疑惑,其余人就像没听见一样,老神在在各忙各的。
“屋子漏的小了很多,是不是雨小了?”吴婆子忙上前查看,只不过院中雨下如瀑,只雷声减弱。
楚禾将手伸出屋外,只一瞬,手上的泥土就被洗刷干净。
风从四处漏水的窟窿吹进,泥炉里的柴火半死不活地摇头摆尾,煎的饼子也死气烘烘的。
床榻无法睡人,楚禾就拿出一口大铁锅,将木柴堆在里面点起火堆。房梁上垂下铁钩和绳索,火堆上方悬起另一口铁锅用来煮汤。
陶楚杰淡定得麻木,反正小禾无所不能。
不过他也确定了,眼前的小禾不是自己那个温柔娴静的小妹。小妹可能已经死在齐乘鹏手下了。
齐乘鹏死的太容易了,不过......他突然猛地抬头看向楚禾,他好像知道了自家妹妹的仇是怎么报的了。
楚禾有所觉,抬眼看了陶楚杰一眼,又继续闭目养神。
陶楚杰心中唏嘘复杂,但他相信,这个楚禾她不屑强行夺取妹妹的身子,她是为妹妹报了仇的好人。
妹妹已经没了,现在阿禾就是自己妹妹!爹娘不认,他认。
一切想明白,心中积压已久的不解和为难一扫而空,手里的饼子也更加香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依旧黑压压的,近处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天火不断落下,仿佛灭世来临。
临近傍晚,天已经完全黑透。吴婆子煮着菜汤,楚禾依旧枕着韩安儿浅眠。
“阿禾,你这都睡了一天了,身体生病了?”吴婆子伸手试了试楚禾额头,“也没发热啊,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怕不是着凉了?先喝了蛋汤,待会儿再煮碗姜汤。”崔婆子舀出四碗野蛋汤,端来一碗放到楚禾身侧。
崔婆子强忍着不哭出来,她就知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所有屋子都塌了,就这间屋子还存着。
“没事,歇会儿就好了。”楚禾睁开眼,端起汤慢慢喝着。
几人虽是担忧却毫无办法,只能又抱来床被子仔细盖在楚禾几人身上,内心虔诚祈祷着。
晚上也是睡不着,虽是整日整夜的电闪雷鸣,但还是适应不了。
韩安儿恢复精神气儿,身下的木盆紧挨着浴桶,乖巧地伸着胳膊让姐姐靠着。
天又亮了,雨自顾下着。
“这样下去,不用说这房子和周围的山,就是附近的河水也会漫过来,到时候这镇上的人谁都跑不掉。”雨夜湿冷,吴婆子搓了搓冰凉的双手,伸手够着木柴往火堆里丢。
雨不能再大了,出鸾镇被群山围绕,几条大河自八文江支干分出,依山横穿。
暴雨涉及范围极广,若是八文江暴涨决堤,这些下游的百姓就是会飞也逃不过滔天洪流。
“这个我有想过,八文江途经西泽县,每年都有加固修筑,想来不会有事的吧。”陶三之嘴上说着,心中也惶惶不定。
“那就再等等吧,雨停了再做打算。”
众人默然不语,随着木桶晃荡。
翌日,孟平安一家也坚持不住了。孟平安冒雨前来叫吴婆子一起到山上避雨。
“吴大娘,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我们准备去山上躲躲,大娘你们也赶紧收拾收拾一起走吧!”孟平安赤着膀子凫水过来,身上冻得青紫一片,和大小伤口混在一起看着极为吓人。身后漂在水面的门板上坐着一家老小,手上死死抓着着油布,举在头顶遮雨。
“镇子旁边的山丘不是早就冲塌了吗?这么大的雨你们是要去哪座山?”吴婆子解开绳子,木桶顺水漂出院子,朝孟平安的妻子苏桂丹等人招手,“暴雨出行太危险,你们要不在这儿避一避,这屋子应该还能坚持几天。”
“大娘,我们家屋子都塌了,你们这房子又能牢固到哪里去。听我一句劝,还是赶紧撤离吧。”大雨成灾,情况十万火急,见吴婆子还打算一直待在家里,孟平安语气都带上了恳求。
他没说的是,周围的邻人死伤无数,门外水面漂满了人。能避雨的巷子墙上和树上挤不出一丝空隙。
去山上也是无奈之举。
“是啊,大娘你就跟我们走吧,大家也都有个照应。”苏朵丹大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扶着虚弱无力的公爹,还要时刻留心着幼子的安危。实在是腾不开手,否则早就跑过来拉人了。
“平安,听大娘的就在屋子里挤一挤吧!山上早就不安全了,你们是知道的啊!”吴婆子也不好信誓旦旦保证自家屋子肯定不会有事,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几座矮山都被冲毁了,地势高不到哪里去。
“行,我和我爹商量一下。”吴婆子这般坚持,孟平安还是迟疑了,没把握大娘不会这般坚持。喊了句就重新游回人群,在孟老爷子耳畔说着什么。几人摇头点头一番,没过一会儿孟平安再次返回。
“大娘,我们还是决定去野猫岭子,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外面房屋尽数倒塌,砸死了不知多少人,您......”
“怎么就这么犟呢!”自知劝不动孟家人,吴婆子拍着大腿无奈哀叹,“既然决定了那你们保重吧,一定要好好的啊!”
吴婆子擦着眼泪,她早就把孟平安当成半个儿子,这么多年的相处,一朝分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吴婆子心里难受,含泪再次送走一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