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院子里,陶老汉一遍又一遍地称肉分肉。厨房里崔婆子正在炖肉,肉香浮在半空经久不散,村里的狗结队流着哈喇子堵在大门口,陶雅宸拿着小棍子赶走没一会儿就又围过来。
儿子回来了,陶老汉收敛了下笑容,但那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可找好买家了?”
“儿子做事,爹你放心,四十文一斤,明日等着数钱就是了。”陶三之嘿嘿一笑,拍着胸膛得意保证,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天亮了。
“还算有点用。”陶老汉翘着胡子满意点头,背着手又朝屋后喊道:“老四送菜去!送完赶紧回来。”
陶四恩赶忙应声,放下手中的木活,拍着身上的木屑从院后头的木头堆里走了出来。
崔婆子将五碗肉菜放进篮子里,找了块旧布遮严实,陶四恩提起篮子就出了门,回来时饭正好上桌。
“爹,我看要不咱们把羊肉都卖了,还是换成银钱值钱啊!”陶三之给儿子夹了筷子肉,眼睛飞快眨了又眨,最后鼓起勇气开玩笑般看向陶老头嬉笑说道。
“也成,你大哥上次托关系找的差事黄了,再送羊肉过去怕也是白搭,还是多攒些银钱再找门路。”想起儿子的仕途路陶老汉就忧心地食不下咽,他是做梦都想老陶家出个当官的。
对此所有人都没有太大意见,毕竟家里有个有出息的自己一房也能沾上光不是。
只要行事别过分偏颇,他们自是支持。
崔婆子看向楚禾,见孙女低头认真嗦着骨头没言语,老头子也丝毫不提小禾的功劳,她只得开口提醒:“这羊可是小禾费劲打回来的,卖了钱得给小禾分一部分。”
“她还小,用不上这么多银子,咱家目前还是以柏宣为重。这样吧,到时候给她扯匹布做身新衣服就行。” 陶老汉不赞同的摇头,不在意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
“那就做两身吧,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张口要过新衣首饰。哪有姑娘家不爱打扮的,孩子懂事我们大人也不能理所应当。”
陶老汉皱眉看了老妻一眼,不好在小辈面前争吵,便忍着没再说话。
楚禾意外地抬头看向崔婆子,她没想到崔婆子这时候会开口,为她争取好处。
崔婆子眼神慈爱,没有说话,只又夹了一大块肉放进楚禾碗里。
小禾这闷性子,在家里不声不响的,她要不护着,怕是要被老头子当成苦力随便指使。
这么多年这还是婆婆第一次驳公爹面子,徐翠珍暗自咋舌,心下有了计较。
陶雅雯姐弟抢着挑肉吃,只听到新衣服首饰时陶雅雯才霍的竖起耳。听清没自己的份儿后羡慕地从陶雅宸碗里连抢三大块肉,看到弟弟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这才好受了好多。
杨花花不着痕迹地在崔婆子和楚禾之间扫视,没好气地将碗中拨在一旁的肉一股脑倒进吃得邋里邋遢的陶四恩碗里,没打招呼径直回了西屋。
“老四媳妇是怎么回事?这几天活也不干,拉着脸就往外面跑,老四你得管管了。”见儿媳这般不知礼,陶老汉不悦地放下碗筷,提点这个榆木儿子。
“爹,你别怪花花,还不是小禾不省心气得,花花最知礼数了。”见爹好像真有些生气,陶四恩放下碗来急急给媳妇说好话。爹什么都不知道,花花的苦衷和委屈也只有自己心疼。
“哼!”他这儿子不随他,陶老汉心生厌恶,也不再理会陶四恩。起身打算去厨房守肉,大晚上的说不得有猫猫狗狗和狐子从门缝挤进去糟蹋肉。
陶三之和徐翠珍努力降低存在感,见陶老汉走远,这才敢大嚼出声。一时间凉棚里只剩碗筷叮当作响。
深夜,正屋争吵声传来。
“谁让你乱做主的!柏宣赶考和打点关系得花费不少银两呢!”陶老汉一进门便随手丢下外衣,坐在床头带着怒气不悦质问崔婆子。
“这野物是小禾一人冒着危险打来的,她全拿也是应当的。孩子心善孝顺,可咱们不能仗着长辈就昧下。再说你攒了这么多年公中的钱不都是留给柏宣的吗?”
崔婆子转身合上房门,捡起地上的衣服拍打几下后搭在床头箱子上,虽然看不惯老头子做派不过还是好性子开口解释。
“这银子是小禾赚来的不假,但她是陶家孙女,吃着陶家饭就得帮着陶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柏宣有多出息,这钱用在柏宣身上以后还会少了咱们银子吗?还有,我还没死呢,你就作上主了!”
见老婆子不似以往那般顺着自己,陶老汉停下脱鞋动作,起身指着崔婆子的鼻子就骂。说完尤不解气,爬到床里侧翻开老妻陪嫁箱底,拿出仅剩的一只银镯子揣到怀里。
“都是你儿子孙子孙女,你看看你心都偏到哪里去了?你三天两头地往镇上跑,说话也是句句不离柏宣,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惦记着镇上的孙子孙女,家里的孩子们该有多难受啊?”
崔婆子冷眼瞧着,这些年来一缺钱就来这出,她早就习惯了。她在意的是几个孩子。
原本生活不宽裕,老头子就算有心偏颇也不会闹出风波来。但孙女本事越来越大,性格越来越古怪,她有预感,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家里怕有大乱。
“你你你!你翻了天了!柏宣就是有出息,我偏爱理所当然!算了,不过两身衣服,花就花了,以后不许你擅自做主!”好人做了,补偿也拿到了,气也撒的差不多了,陶老汉不想浪费口舌,爬上床拉开被子躺下。
崔婆子想要再劝几句,装睡的人翻身背对,她只得无力叹气。
东西两屋油灯灭了又燃起,最后随着静夜归于黑暗。
楚禾坐在窗边,手心土锥不断变换形态,待陶家完全陷入沉睡才和衣而眠。
次日,两个壮汉乘着夜色早早出发去了镇上,没有坐牛车,而是轮流挑着扁担。
楚禾将田鼠串挂在凉棚口,带上水囊和干粮,拿起柴刀就往外走。看到孙女这架势,崔婆子知道小禾这是打算又要进山,心里自是万般不放心。
上前就要阻止,但对上楚禾那双幽深如点漆的眼睛,崔婆子心头猛地一颤,不自觉地让出路。
楚禾忙低下头,拎起背篓打开篱笆匆匆往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