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你看能不能让你回逵爷爷上驴车养几日身体?他们一家都是女人小孩的,两个男人都是那个样子......我跟着走就成,不占多余地方!”
每个人都在忙,郭姎儿只待了片刻,崔婆子就让陶雅雯将人送回老陶家那边。想起白日里林梅花一蹶不振和马荞子愁眉不展的模样,崔婆子还是不忍心地小心开口请求。
“三日。”楚禾蹙眉,让了一步 。
“哎哎!那就好,可怜见的。”崔婆子眉头舒展,连连点头,手上加快了炒米的速度。
一旁的吴婆子也没闲着,从自家袋子里挖了碗面,倒进铁锅里也来回翻炒。粗盐用旧布包着用石头轻轻敲打,待碎成小小颗粒就抓一点撒进锅里调味儿。
徐翠珍母女依着楚禾的要求做口罩,样子是有些奇怪,但省布料,口鼻也能包裹得更严实。
徐翠珍现在没脾气,反正和老陶家那边闹僵了,自家以后指定是要跟着楚禾走,现在楚禾说啥就是啥吧。
陶雅雯心里别扭,同样的年岁,楚禾咋就本事这么大呢?嘀咕归嘀咕,但人暂时在屋檐下,不服不行。
哎,能让她搭上车就好了,不过目前来看没戏。
心里乱想着,陶雅雯手上针线来回速度可没停,明天就得用。
夜幕降临,所有人早早歇下,但鲜少有人能入眠,都在为未知的路程担忧。
翌日,天还黑着,楚禾就被周围的说话声和搬动声吵醒。崔婆子也睡不着了,爬起来下地点炉子。
吃了早食,楚禾套上板车,陶三之也拆下棚顶的油布,检查有无遗漏。时间差不多了,刘天宝一家七口人相互搀扶着过来。
“真是太麻烦你们了,小禾......”刘回逵身上穿着一层一层衣服,看见楚禾后撒开儿子的手,急急走了过来。
知道凡事都是楚禾在做主,他打心里感激楚禾。返回去找人这是自家人共同商定的主意,遭遇不测只能说命不好,他们认了,怨不得旁人。
“还是抓紧时间上车吧,待会儿要出发了。”楚禾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轻轻摇头。
“好,好。”刘回逵撇过脸,喉咙哽咽,刘天宝将干瘦的老人抱起,小心放上板车。
林梅花牵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冲着楚禾一行人微微点头,看起来振作了好多。
“将孩子放进车里吧。”楚禾走到前头稳住毛驴,扭头对后面的一众人说道。
林梅花低头,看着怀里扑腾的痴儿,泪水又一次涌出红肿不堪的眼眶。
陶楚杰早就被陶四恩叫了回去,这几天也没怎么见到人。要赶路了,杨花花肯定不会放人。
天放亮了,所有人全部到齐,清点人数后,队伍缓缓出发。
浅处的水没过小腿,深一点的还是齐腰深,还好前几日刘天德让人稍微填了下路,疏通水渠,深水区也做了记号。
有车的倒还好,只要前面的人牵好牲口,后面的人推着走,只要不翻车,家当自是安稳无恙。
大多数人是连板车都没有的,推着独轮车,背上还挎着包袱,一个跟头栽下去得费半天功夫收拾。
陶二水和陶五涌每家一辆骡车,车厢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坐不了几人。陶二水,陶老汉和李明安挤一辆,郭姎儿和陶五涌捎着陶蓁一辆。
杨花花躺在板车上由陶四恩照看着,前些时日小腹疼的厉害,休养了几日总算好了许多。
车厢是舒服,但自家男人不方便照顾。
怕被嗑着碰着,陶四恩在板车四周堆满了轻软的包袱,杨花花躺在粮食袋子上挪了挪身体,转头又不放心地交代:“小杰你留心些,几个包袱里都是吃食和时常要用的东西,可别丢了。”
陶楚杰调整胸前大包小包的动作一滞,无可奈何地点头:“知道了。”
他越发觉得爹娘陌生了,时而对自己和颜悦色,时而又换了副面孔一样漠然视之。
是有了弟弟的原因还是因为阿禾?或者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也没时间胡思乱想,陶楚杰定了定心神,稳住差点摔倒的脚步,快步跟上前面人。
牲口费力地在水里仰着脖子前进,大多数人家都是汉子背着老少蹚水。很多半大孩子大人顾不上,只能抱着木头漂或抓着身边人的衣服走。
水深人和车不好走,水退过后的淤泥处更难走。走上一段时间车轮就被泥满满堵住,只得用木棍清除干净再继续。
鞋子都是不合脚的,人在前面走,鞋子裹在稀泥里没了影踪。找鞋子,捡包袱,走走停停,进程非常缓慢。
路过村庄,荨子湾汉子们拿上镰刀农具将老弱妇孺护在中间,吓退扑过来的饿民。
族里有长者和刘天德交谈了几句,接着刘天德就让众人用布捂住了口鼻。众人虽然不懂,但村长丢下的防疫二字让人心颤。
路上到处都是爬着和躺着的人,一半在水中泡着一动不动,一半蜷缩在高处的角角落落。神色恍惚,嘴里喃喃,被逃命的人和车碾过去,便栽在泥水里再也爬不起了。
即使过了好几日,哭喊声仍然不曾停歇。有孩童从废墟中爬出,张着嘴却哭不出声来,焦急又无措地看着人流匆匆;受伤倒地的人被抛下,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耗着时间;有的老人依着断垣凄惨地笑着挥手,目送儿孙出逃;更多的人抱着孩童在淹没在水中的废墟里翻翻找找。
荨子湾的人看着这一幕幕,悲从心来,他们也只是现在还活着而已。
这个镇子,已被遗弃忘记,县令不知所踪,乡绅乘着马车,携着钱财带一家老小趁早离开。
没有人敢惹手持大刀的帮群,随处都有上前讨食的人,但这时没有人敢有恻隐之心,不作恶就是最大的善。
云层彻底散开,日头飘在半空,让步履匆匆的人脚步更为沉重。
水洼低处车比人就更难走,所有人不得不下车推着车走。幸好一些路段平整很多,因为那些富人为了马车行走让奴仆填坑修了路,连积水都少了许多。
三个时辰只走了几里地,路上人渐少,刘天德才敢让大伙儿歇息。
就直接坐在泥泞的地上,反正浑身都是泥巴,讲究的妇人和姑娘用木棍刮着鞋上的泥。
路边那被暴雨和洪水摧残后仅剩野菜早就被来往难民挖的一干二净。村里见识多的老人指挥着几个年轻人在杂木中找到几株被薅走大部分叶子的植物根茎,让妇人架起锅煮成汤给发热咳嗽的众人饮下。
中午没人烧火做饭,都是拿出干粮对付几口,待会儿还得继续赶路。
水中瓦砾石块太多了,薄底鞋子很快被磨透,更别说大多数人都穿着草鞋。
小孩子忍不了疼吵着嚷着呼疼,却被大人厉声训斥,妇人媳妇聚在一起相互遮掩着脱下鞋子费劲地穿针引线,再不缝补鞋子怕是会破的更厉害。
短短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队伍在刘天德的催促下再次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