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婆子几人竟然还活着,那还要不要再回镇子?荨子湾百十号人争论不休,刘天德也同族中长辈商议。
“娘......”陶二水踌躇着走了过来,畏畏缩缩地喏喏开口。她是自私了,娘怕是对自己失望了。
看都没看这个自小宠到大的女儿,推开泪水愈发汹涌的陶五涌,崔婆子冷眼看着结伴走来的陶家其余人。
“娘,您没事就好。”仪态端方,衣袍洁净的陶柏宣从容走了过来,站定后笑着便要伸手搀扶崔婆子。
“啪!”崔婆子一巴掌打在那刺目的笑脸上。
“娘,是儿子错了。”陶柏宣偏着脸,神情未变,缓缓俯身请罪。
“老婆子你这是作甚?是我不让柏儿去找你的,怪不到儿子身上!”只剩一把干瘦骨架的陶老汉七歪八扭的跑过来挡在陶柏宣身前,双眼好似两团烈火燃烧,呼拉着破风嗓子怒喝崔婆子。
“好一个父慈子孝,好一个君子小人,以后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个好大儿。”崔婆子没有心思争吵,只冷笑看着眼前的一儿两女,挪了一处地方背身而坐,不再理会身后的哀求喊声。
得,楚禾那孩子又跑了。
见陶家的家务事也算是了结了,刘天德在刘崇林的示意下轻咳几声,拄着木棍开口:“本来想着雨停了咱们重回村子,但眼下情形不容乐观,万一八文江水漫,咱们想跑就跑不了。”
“我们真的要沦落成流民了吗?”
“要不再等几日吧,说不定朝廷马上就派人来帮我们了。”
“你还没听懂吗?眼下最重要的是八文江要决堤,我们先得逃命!”有明白的人开口,让还抱有幻想的村民不得不面对现实。
“谁说的会决堤?别听人说风就是雨的,我看八文江这么多年都好好的 ,这次保准儿也没事。”王锁赖不以为意,不就下了一场暴雨,用得着小题大做吗?坐等救济粮不美吗?正好死了那么多人,自己也能多领一些。
“我虽然是一村之长,但有不愿意一起走的我也不会强求,想留下的现在就可以出队伍自谋生路。”
见众人质疑,不解,埋怨,刘天德也没有再过多解释。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看各人选择了。
方才还七嘴八舌争论不休的人顿时住了嘴,留下?村子里其他人都走了,就自家留下有什么意义?
“不能走啊!走了我男人他们回来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林梅花焦急万分,抱着两个儿子噗通跪在地上,马荞子也由刘芳丫扶着跪在泥坑里虚弱央求。
“你们起来,同宗同族的我们定然不会不管你们。依族里意思,我们先行出发去县城补给粮食,到时在东城门口等他们即可。”刘天德赶紧让媳妇和女儿扶起地上的妇孺,若是回逵叔和天喜天宝回不来,那回逵叔一家就只剩孤儿寡母了。
若不是当初雷厉雨骤,外面危险重重,实在是没人敢冒雨出去救人,回逵叔他们也不会就只两人冒险外出。
“真的吗?你们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啊,呜呜呜……”
“天德的为人你们还不放心吗?他都应允了,你们就放心吧。”杜氏叹息着给狼狈不堪的林梅花整理形容,刘芸芸帮着刘芳丫安抚哭闹的两个男孩。
好好的一家人如今成了这副光景,刘芸芸忍不住剜了村里人一眼。
就是他们,那日爹让每户出一人结队去通知分散各处的村里人。可除了天喜叔,这些人只在附近转悠了一炷香功夫就借口说雨大过不去,纷纷返了回来。
荨子湾一些人心中凄凄又羞愧,看着刘芳丫一家的惨状默默低下头退到人群后面。
“村长,那咱们是打算去哪儿?”队伍一时没人说话,沉默了好久后,终于有人耐不住开口。
“ 我们这是逃难,走不远的 。这几日族里也一直在商议,最后还是敲定去宜州。南边去不得,萝州靠海,甘州和泒州又与外族相邻,权衡利弊之下还是去离新京更近的宜州!”
“天德说的没错,宜州虽小,但位置得天独厚,加上这些年风调雨顺,隐隐有成为下一个陪都的势头。”
听得村长开口,站在一旁的陶柏宣点头,起身走到人群前头扬声解释。
“秀才公都这么说了,那去宜州自是没有问题。”
“那就去吧,反正荨子湾已经没法生活了。”
见没人意见,刘天德拿起木棍往石头上敲了敲:“安静!去往宜州的路上肯定艰苦,大家管好自家老人小孩,别惹事,敢闹事的一律离队!
出村二百一十三人,走的走,死的死,现在咱们就剩一百一十五人,再加上你们的亲戚,拢共一百七十九人。只要大家团结一致起来,我会尽力将大家全乎带到宜州。”
顿了下,刘天德冷目灼灼看向村里几个爱闹事的人,语气严厉:“逃难不是儿戏,个别人都收起那些小心思,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之前在发良家闹出的那些事我不想再看到了。”
被盯着的几家人羞得无地自容,之前困在村长家,实在太饿了,没办法就想着抢村长家的口粮……
“那赶紧走吧,万一决堤了我们可是都跑不了!”
“对啊,还等什么呢?我可不想等死!”
见村长说归说却没有一点动作,大部分人开始着急,催促着赶紧出发。
“爹,不能走,阿禾还没回来……”刘芸芸生怕自家爹受不了村里人压力,应允立时上路。
阿禾比自己都小,一个人肯定走不了多远,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只要再等上一等,到时候大家一起出发也不晚。
“村长,要不我们等水退一些再走吧!稍缓的地方都是齐胸高的水,更别说低洼处了。”
到处都是汪洋,刚走出林子没几步,大半个身子就泡在水里。家里还有点粮食,实在没有必要凫水赶路,就算没被摔死迟早也会被冻死。
“那我们就挑陡坡走啊,我看我们脚下不就没有多少积水吗?”
“说得轻巧,这里没水全靠全村人每天及时挖掘疏通,其他地方可没这里这么安全!”
“知道你家丫头跟陶家那女娃关系好,村长你可不能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就不顾大家的安危啊?万一出了事,这责任怕是没人能承担得住!”
刘芸芸话刚说出口,荨子湾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又开始议论开来。愤愤说着就围上去让刘天德表态。
“你们这是何意!刚下完雨现在走也是对你们的安危不负责任啊!”
“村长你可莫要唬我们,陶家婆子这不好端端找了过来吗?难不成我们还比不上弱老?”
“这……”
“族长!您老看大伙儿走还是留?”有人见说不动刘天德,直接扭头跑去找族长。
“想要现在就走的往前一步。”刘崇林围着厚厚的棉衣被子女搀扶过来,沉着嗓子对依旧吵闹的族人说道。
荨子湾众人不知族长是何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纷纷迈了出去。
反正他们人多,再说他们也没错啊。
见村子大半数人家都急着赶路,刘崇林眼神凝向刘天德。
刘天德微不可闻地叹息,随后抬手,“一刻钟后出发!”
大部分人这才满意地回到自家队伍,按他们来说直接走就是了,反正家伙什儿老早收拾妥了。小部分人愁眉不展地看着病重的家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身伤能不能坚持的住。也有几户人趁着此时返回林中,和长眠于此的亲人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