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又重了几分。楚禾顺着这双皱巴巴的手抬眼看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细看这个家里最年长的女人。
半白头发尽数裹在发布中,只有一截简陋木簪露在发包外。因着头发梳理得过于一丝不苟,就显得额上皱纹更加深刻,不怎么饱满的脸颊也更加消瘦。
眉毛淡淡的,松垮的眼皮让原本形状好看的眼睛左大右小,不说话时看着有些严肃。不过此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个缝,配上露出的半缺门牙只让人觉得慈祥亲近。
“谢谢您。”笑容太晃眼,楚禾率先收回眼神,小声道谢。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赶紧吃饭,以后不许再进山了啊!”崔婆子笑着剜了楚禾一眼,不过也没忘记再次勒令。
“好。”
铜板叮当作响,徐翠珍艳羡地看着楚禾用裙摆包成一大包,她活这么多年也没摸过这么多钱,婆婆对小禾是真大方。
不过羡慕归羡慕,她可不想让自己一房冒危险遭这罪。
陶雅雯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她这便宜堂姐本事是越来越大了,进深山嘞!连村里乔家人都不敢贸然进去,她竟然敢孤身一人。
虽然众人好奇楚禾采的这一大背篓草是啥,不过看着楚禾一脸疲态的样子大家也都默契没开口。
饭后陶老汉端来豆灯放在正堂桌上,对灯看清背篓里的东西后不禁喜上心来。忙将背篓提进自己屋锁好,强装镇定忙活。
陶三之搓着麻绳,陶四恩抱来荆条,用镰子整理枝岔,清理好递给陶老汉编筐子。崔婆子几人另点一豆灯放在厨房,围坐着绣花缝补。陶雅宸坐在一旁看了没一会儿就打着瞌睡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日,楚禾一觉自然醒,查看了下异能恢复情况就出了房门。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太阳还未露脸,但东方彩霞已经铺满天际,薄云后有金团闪闪。金光透过缝隙散射开来。
院子里摆放着几把木凳,竹竿上已经晾着刚洗的衣服,水滴沿着衣摆落在土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土窝。
公鸡挺胸迈着步子溜达,仅有的两只母鸡也开始下蛋,窝在栅栏里咯咯叫;篱笆旁圈起的菜园子菠菜和小葱长势喜人,豌豆苗还没爬上竹架,但也绿油油一片,随风摆动,生机勃勃。
“咳......小禾啊,你这......”
听到说话声楚禾这才看到西屋房檐下坐了几人,陶家众人竟然都在,连爱赖床的陶雅雯姐弟也托着下巴坐在凉棚口昏昏欲睡。
“水烧好了,小禾来厨房。”陶老汉话没问完,厨房里就传来崔婆子的喊话声。楚禾也就没管院里的几人,而是径直走进厨房。
“赶紧进来,糟老头子认出了篓子里的几根山参,这不就等着问你其他药草是什么好东西。记住奶的话,这次可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要,这药草只能你去卖。你也知道你爷,但凡是值点钱的巴不得全部都给你大伯家拿去,若是知道这篓子东西的真正价钱怕是一文钱都分不到你手上。”
楚禾刚踏进,崔婆子就快步走来将人拉到墙壁下,往窗外看了看这才语重心长低声叮嘱。
羊肉几两银子她就没再管,这次老头子那般激动失态,怕是这山参能值不少钱。她要再不提点下,自己这单纯的孙女怕是要吃大亏。
“好,我记住了。”原以为自己一颗心早已如同朽木,却在此时有些发堵,楚禾低头眨了眨眼睛,低哑回答。
“那就好,快把这碗蛋羹吃了,一会儿该吃早食了。”见孙女乖巧应下,崔婆子这才满意,揭开锅盖用抹布垫着端出个小碗来。
在崔婆子殷切目光下楚禾拿起勺子挖出块尝了一口,是鸭蛋羹。有点咸,蒸之前放了盐,上面还点缀着些许葱花,挺好吃的。
盯着楚禾吃完蛋羹,崔婆子这才喊众人吃饭。饭菜相对丰盛,野菜饼子,香椿拌豆腐,还有两个煮蛋。
“来,吃个鸡蛋补补,洗漱的时候没让伤口沾水吧?”崔婆子没事人一样拿了个鸡蛋放在楚禾碗边,随后又拿起最后一个鸡蛋剥着。
“没有,小伤口都快结痂了。”
“那就好,一会儿记得再上下药,好的更快些。”崔婆子边说着将鸡蛋小心掰开放在陶雅雯姐弟碗里。
“小禾,你这筐子里都是些什么药草啊,我看里面有几根山参嘞。”打饭菜上桌,陶老汉嘴巴张了又张,连筷子都不曾拿起。老婆子总算消停了,他这才找到机会问楚禾。
话问出,饭桌上的碗筷和咀嚼声顿停,所有人悄悄竖起耳朵等着楚禾的答案。
真的是穷怕了啊,即使这些银钱进不了自己口袋,但有了钱,家里情况好了自己肯定能沾光享上福。
陶三之也不例外,他不觊觎侄女东西,但心里也期盼着这些草药能卖上大价钱。
杨花花看着公爹喜色洋溢的模样,飞快看了楚禾一眼,停下咀嚼,若有所思。
“是么?我乱采的就怕药铺不收。”楚禾记着崔婆子的话,随便扯了几句话敷衍。
“你还是年纪小见识少,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可见了不少好东西,虽说根须都裹在泥里,但我瞧着品相十分不错。不说别的,单单这几棵山参少说能赚百两。”陶老汉摇头,一手抓着筐子,一手捋着胡须扬声慢语,颇有些得意。
“嘁,药草岂是说采就能采到的,我看都是野草才是真的。”陶雅雯咬着筷子,歪着头嘲笑。
陶三之一筷子打在女儿手上,“怎么说话呢,吃饭也没个正形。”
“也不是小雯乱讲,能挖到山参是小禾运气好,她一小姑娘能识得几株药草呢。”崔婆子用筷子刮着蛋壳上残留的鸡蛋,闻言头也没抬随口搭话。
陶老汉笑容微凝,不过能有百两已是不错,说不得远超这个数呢,想着眉头再次舒展开来:“一会儿我去镇上药铺看看,顺便去柏宣家一趟,晚上不用给我留饭了。”
老头子一脸理所应当,崔婆子可看不下去,不过不等她说话,有的人比她更急。
“爹,这事儿还是让四恩去吧,再怎么说这药草是我们三房采到的,我们去卖也是应当的。”
见陶老汉连饭不吃就准备收拾出门的样子,杨花花再也坐不住了。不过心里再急,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显,看着再诚恳老实不过。
“啧啧,这时候装大尾巴狼了,小禾受伤时倒不见得你当娘的嘘寒问暖,包扎上药。”徐翠珍心直口快,见妯娌这般惺惺作态忍不住出言怼道。
“他伯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眼热我们三房有了大机遇,可你不能这样挑拨我们母女......”杨花花一脸受伤无措,伤心地低头抹泪,看得徐翠珍愈发恼火。
陶三之顿觉不妙,在媳妇破口大骂之前赶紧将人拦住。
“也是,此事你们三房有大功劳,那就让四恩跟我一起吧。”四恩愚笨老实,让他一起也无妨,陶老汉勉为其难松了口。让四恩独自去镇上卖药那绝无可能。
“爹!”杨花花声音拔高,手上动作太用力打翻了菜碗。
“就这样定了,四恩赶紧随我出门。”打断试图说服自己的杨氏,陶老汉提起脚边的筐子就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