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缨叫人落了软轿,“多谢父亲关心,往日女儿在挣扎在生死边缘,都没见父亲问候一声,今日不过走了几步山路,竟惹父亲这般关心,女儿真是受宠若惊啊。”
宋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自打母亲安葬后,宋父一次没来过。他这人一向功利,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今天有的缠斗了。
宋昭华上前一步,直接对着坟茔下跪磕头:“母亲,华儿给您磕头了。家里过得都好,三妹妹眼见着也快生了,往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您在那边千万别担心……”
从没听宋昭华这么亲热喊过母亲。
先前,她自认是宋家原配所生,看不上后来的继室,从来都是只称大娘子或夫人,何时叫过一声“母亲”?
眼下为了讨好,也是够拼的。
宋云缨没理她,径直走到墓前,摆上供果,点上香烛,“娘,之前您常教女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有些人出了事才想起临时抱佛脚,便是神明降世,恐怕也无力回天。”
宋父见状说道:“云缨,你大姐也是一片孝心,你何必说这些刻薄的话挤兑人呢?”
宋云缨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宋父,“惺惺作态。她若有孝心,早该劝父亲把我娘请回家供奉香火,如今她夫君下狱,父亲又官运不顺,才想着来攀附,这孝心可真是廉价得很。”
宋父被戳穿心事,有些恼羞成怒,“你只知对你母亲孝,何时还想过有我这个父亲?”
“爹,在我衣不蔽体,受人凌辱的时候,你在哪?当年母亲病重,您可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如今才想着重温父爱,太强人所难了吧。”
“你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翻来覆去地就这么点事,你说个没完了。”
“你们一次次堵我家门,我都不嫌烦,你反倒嫌弃了?你们若再不走,我还有更难听的等着呢。”
“你!”宋父扬手,“如今你有了夫家做靠山,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父亲就没办法教训你了?”
宋昭华忙上前打圆场,“爹,别生气,你自己的身子骨要紧。”
“早晚我要被她气死!”宋父指着宋云缨,“自打我生病,你问问你自己,回家看过几回?全是你大姐悉心照料,怎么现在你倒打一耙,怪罪起我们来了?”
宋云缨冷嗤一声,“爹觉得大姐孝顺,只认她一个女儿就可以了,你我原本就是硬绑在一起的,何必呢?”
“你!”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冥纸,仿佛连天地都在为这不公而叹息。
宋父只好拿出杀手锏,指着宋云缨道:“好,我问你。今日你姐夫落难,咱们宋家也得受牵连,到时候子游怎么办?他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到手的前程,你忍心断送了?”
宋昭华跟着附和,“是啊,就算你不顾息我们,也得为子游着想啊。”
宋云缨反问:“大姐还有空儿操心宋家爵位的事儿?你先想想自家侯爵的位置保不保得住再说吧。”
宋昭华见她始终不肯吐口,转而又给独孤羽跪下,“王爷,我们家也是走投无路了呀,说句大不敬的话,你也是宋家的三姑爷,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连襟下狱问罪吧。”
独孤羽只看了眼宋云缨,跟着打太极:“岳丈大人的家事,小婿不便随意插手,一切听凭我家夫人的意思。”
宋昭华来前是打定主意要磨上宋云缨,脸面有什么用,先把命保住才是。
宋昭华委身又给宋云缨跪下,“妹妹,你如今身份尊贵,全家只能指望你了,先前是我糊涂,我给你赔罪了。”
瞧她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的模样,宋云缨终于松口道:“你想救人?”
“想啊。”
宋云缨勾勾手,借一步说话,“我告诉姐姐一个办法。”
宋昭华似拽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跟过去,“妹妹请讲。”
宋云缨莞尔一笑,在她耳边轻轻说:“等我弟弟袭了爵,掌管宋家家业,咱们成了一家人,妹妹自会想办法救姐夫。”
“可父亲他还……”宋昭华一脸震惊。
大巽律法,父死子继。
万万没有父亲尚在,儿子夺爵的道理。
宋云缨压低声音,“姐姐,你的儿子也不小了吧,他若没了爵位的庇佑会是什么下场?还有喜姐儿,她以后能不能嫁个好人家,都在姐姐的一念之间啊。”
宋昭华回头望了一眼白发苍苍的父亲,咬咬牙,“妹妹的意思我懂了。”
宋云缨倒要看看,宋家的人是如何父慈女孝。
“姐姐蕙质兰心,想必会有定夺,妹妹就先走了。”
宋云缨随着独孤羽下了山。
马车缓缓驶离,向着京城的方向而去,独孤羽看着宋云缨,终究是默契地没有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
三日后,奈奈慌慌张张地赶来。
“主子,不好了!”
彼时,宋云缨正在陪小腊月逗鹦鹉玩。
见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宋云缨让她歇歇喝口水再说,“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奈奈喘着粗气,“国公府那边传话来,说老爷没了!”
旁边的锦瑟也是一惊,“你可听准了,是国公爷?”
“千真万确,”奈奈道:“是宋府的管家来传的话,还能有假吗?”
宋云缨将手里的饵都洒进鹦鹉笼子里,“管家还说什么了?”
奈奈回禀道:“只说老爷前几日上山染了风寒,回来就病倒了,没日没夜的说胡话,今儿早叫门无人应声,管家进去一看,身子都已经凉透了。还有人说……”
“说什么?”
“说老爷是被冤魂给缠上了,这才魂不附体的。”
宋云缨听后,面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只叫锦瑟先把小腊月领了出去。
自己向后堂而去,“说何时下葬了吗?”
“说是三日后出殡,这会儿大姑娘已经在家里主事了,管家给咱们送完信,就又赶去少公子那里了。”
宋云缨来到后堂的神龛前,点了三柱香:“知道了,下去吧。”
奈奈见主子如此神色,也不敢过问太多,只好先行退下。
宋云缨吹去香上的明火,举至额前,拜了几拜,插在香鼎中。
宋云缨目光坚定而深邃,“娘,你的仇,女儿终于替你报了。”